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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奇迹(1 / 1)

碎石被七手八脚扒开,丙七九的身躯显露时,所有矿工倒抽一口冷气——他后脑勺裂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豁口,暗红的血混着黏稠煤灰,像泥浆般汩汩外涌,糊住半张青灰色的脸。双目紧闭,胸膛仅剩一丝微弱起伏,仿佛下一秒便要断绝。

刺鼻的煤尘中,几盏灯笼摇晃着逼近。大管事于仁用绸帕死死捂住口鼻,在四名披甲监工簇拥下踏过碎石。锦缎靴尖嫌恶地踢开挡路煤块,声音闷在帕后:“塌了几丈?死了几个?报!”

监工头子王十三立刻上前,:“回大管事,只坑口三十丈塌了。里头的人——”他下颌朝幽深巷道一扬,“全堵在深处。”

话音未落,老周头拖着脚镣扑跪在碎石上,枯手拼命拍打地面嘶嚎:“您听啊!五十多号兄弟在里头敲石头求救!憨金刚还剩半口气!十两银子一条命,五百两雪花银呐!东家的血本要烂在地底了!”巷道深处,沉闷的敲击声穿透岩壁,一下,又一下,如同垂死的心跳。

于仁踱到丙七九身旁,绸帕掩鼻,足尖拨弄那颗血肉模糊的头颅:“赔钱货!光吃白饭的夯货!”尖利嗓音在坑道里激起回响,“脑壳都碎了,神仙难救!”说罢转身便走,护卫脚步踏得碎石闷响,拱着他退出血腥弥漫的狭窄空间。

坑道口外,碗状山坳里木栅栏围出五十来亩空地。于仁立于一高处石阶喝令:“拖上这废料,滚去空场清点人头!”十几个枯槁矿奴在水火棍驱赶下退向空地,脚镣哗啦乱响。丙七九的巨躯被四人抬起,破麻袋般扔在泥地上。铁链另一端仍锁着老周头脚踝,将二人死死拴在一起。

于仁嫌恶地瞥了眼地上血肉模糊的丙七九,挥挥手:“把这憨货的链子解了!把老周头拖过来问话!”

铁链哗啦一声从丙七九肿胀的脚踝卸下,两个监工粗暴地架起枯瘦的老周头,拖到于仁跟前。其馀矿奴被水火棍逼着,退到坑道口两侧低矮的窝棚边,瑟缩着蹲下,象一群待宰的牲口。

“老东西,”于仁的绸帕依旧捂着半张脸,声音从帕后透出,带着股湿冷的霉味,“塌的那截里头,真还有人能喘气?”

老周头扑通跪倒,额头重重磕在煤渣地上,血混着灰淌下来:“大管事!千真万确啊!塌的只是口子三十丈处!里面深着呢!五十多号兄弟全堵在里头了!您听!您听这声儿!”

他猛地指向那堵死的巷道深处——沉闷、绝望的敲击声,一下,又一下,穿透厚重的煤壁和碎石,如同地狱传来的心跳。

“他们在敲!在求救啊!十两银子一条命!那是五百两雪花银!东家的血本啊!得赶紧挖!现在挖还来得及!”他嘶喊得破了音,涕泪横流。

“聒噪!”

于仁眉头拧紧,不耐烦地朝监工队长王十三一摆头。王十三立刻象拎小鸡一样揪住老周头的后领,把他往窝棚旁的土牢拖去。“关起来!烦死个人!”

老周头被拖行着,双脚在煤地上划出凌乱的痕迹,嘶哑的哀嚎还在回荡:“大管事!救救他们!五百两!五百两啊——!”

就在这时,奴隶中的刺头阴图卓大步走了过来。这个矮壮敦实的蒙古汉子,一双罗圈腿走得极稳。顶着两把雪亮的牛首弯刀,一路走了过来。

“大管事,土石方量不大,能挖开!里头的人,现在救,或许还能活几个!”他声音不高,说话似乎不容置疑。他扫了一眼蹲伏的矿奴,那些空洞绝望的眼睛里似乎被他的话撬开了一丝微光。

“可坑道,随时再塌!让我们这帮人去拼命挖——每人两大碗实打实的干饭!要新镐头、硬铁锹!少一样,就是送死!这点土石方说多不多,可眼下就剩这十几个饿得打晃的兄弟,没气力,没家伙,进去也是白填!”

于仁和兄弟于义飞快地对视了一眼,两人脸上同时掠过一丝惊惶。于仁捻着下巴上稀疏的几根胡须,小眼睛里精光闪铄,迟疑道:“饭食器用……那可都是控制手段,岂能轻易糟塌了?”

旁边的于义早已按捺不住,粗嘎的嗓门像破锣:“大哥!这帮贱骨头要是吃饱了,抄着家伙进了险地,我看根本没的救。我怎么看着他们想要造反!”

阴图卓挺着脖子,脸上煤灰混着汗渍也盖不住那股豁出去的狠劲:“命都吊在裤腰带上了,谁还怕死?你们真想救底下那几十条命,我阴图卓把话撂这儿——饭管够,家什趁手,老子第一个钻进去挖!”

“放肆!”于仁猛地一挥手。两杆雪亮的长矛毒蛇般从旁刺出,矛尖直抵阴图卓的咽喉,逼得他倒退一步。于义劈手夺过监工队长王十三的皮鞭,鞭梢带着啸音狠狠抽在阴图卓背上。“啪!啪!”血痕立现。

“六子儿!”于仁扭头冲一个瘦猴似的家丁吼,

“骑老子的快马!奔夹浦镇码头!找最快的船下苏州!就说矿上塌了,巷道堵死,埋了五十多号,估计没的救了。详细情形,报给东家!滚!”

老周头挣扎着从窝棚方向嘶喊:“大管事!等不得啊!苏州来回一天一夜!五十多口子闷在里头,就是花钱买条贱命,十两银子一个总跑不了吧?五百两雪花银呐!东家赔大发了!”

“啪!”一记耳光抽得老周头栽倒在地,脑袋“咚”地撞上拴牲口的木桩。于义朝他脸上啐了一口:“老刁奴!再敢惑乱人心乱嚼舌头,老子活剐了你!”

他朝王十三一努嘴:“锁桩子上!”

监工队长王十三按着刀柄在空场上踱步,皮靴碾得煤渣咯吱作响。二十来个奴隶矿工蜷在窝棚门口,象一堆被雨打蔫的烂麻袋。

栅栏外砖房门口,于仁攥着弟弟于义的骼膊,头也不回地钻进了管理房,门缝里很快飘出茶饼的焦香,两人商量起对策。

阴图卓蹲在窝棚阴影里,腮帮子咬得凸起两道铁棱。旁边一个精瘦汉子焦躁地碾着脚下的碎煤,终于从牙缝里挤出话:“头儿!真他妈在这儿等咽气?”话音未落,坑道深处传来“咚…咚…”的闷响,一声比一声稀拉,活象垂死鬼最后的心跳。

阴图卓的眼珠子猛地涨满血丝,炸雷般的吼声撞在煤壁上:“姓于的!你耳朵塞驴毛了?!那是活人的指甲在抠你于家的棺材板!”回声在碗状的山坳里嗡嗡乱撞。

远处砖房隐约传来于仁尖厉的呵斥,几个字眼刀片似的刮过来:“…等东家手令!…乱动者…剁了喂狗!”

日头毒辣辣地烤着煤堆。一个时辰过去,拴在木桩上的老周头身子一软,额头“咚”地砸进煤渣里。血和泪搅着黑灰在脸上冲出两道泥沟,他喉咙里发出破风箱漏气的嗬嗬声,枯指掐着地上的煤块算时辰,声音抖得散了架:“申时…申时三刻了…里头的…气…气快死透了啊…”

……

浓重煤灰味混着血腥气,编号丙七九的徐鸡仰躺在地,后脑伤口狰狞可怖。

泽华感觉自己像失重羽毛,在墨色深渊悬浮。刺骨寒冷冻结生机,时间失去意义。当冰寒即将碾碎最后感知时,黑暗深处骤然迸发一点灼热火种!

这火种沛然陌生,源于内部,如春雷震醒大地。它驱散蚀骨冰冷,熔开意识裂隙。后脑伤口淤塞处被冲开,温热淤血渗出,创缘肌肉在麻痒中微颤愈合。

冰凉雾气化作同源溪流,牵引轻若无物的“存在“回归识海中央——那里亮着代表“另一个我“的灼热内核。非被动挪移,而是主动拥抱燃烧的“自我“。所有碎片、寒冷、迷失皆被光热吞噬熔炼。

纷乱记忆狂潮涌入:后世泽华的高楼钢铁与陌生知识,大明徐鸡的田野饥饿与矿场铁链。两股记忆不再冲突,水乳交融。思绪如解冻冰河轰然冲刷,混乱洪流终归正途,破碎认知重归完整。

冰冷黑暗彻底消散,唯剩识海中那团稳定燃烧的新生魂火——蕴含着双重记忆与完整自我。

后脑的伤口麻痒难耐,徐鸡猛地抽了口气,喉咙里滚出嗬嗬的声响。眼皮剧烈颤动几下,壑然睁开。

“水……”干裂的嘴唇挤出嘶哑却清淅的字。

正死盯着塌方洞口的老周头浑身一哆嗦,猛地扭头。地上那具“死尸”竟坐了起来,眼神清明锐利,哪还有半分痴傻!

“憨…憨金刚?!”老周头声音劈了岔,眼珠瞪得几乎脱眶,“脑壳都开了瓢…这都没死透?!”他挣着想扑过去,铁链却把他死死锁在木桩上。

徐鸡没理会那惊骇的呼喊。他抹了把脸,血痂混着煤灰簌簌落下,后脑勺那骇人的裂口竟已收成一道暗红的硬痂。视野从未如此清淅:低矮的窝棚,锁在桩上的老周,远处巡戈的监工,还有那堵死了巷道、闷着五十多条命的土石堆。

“水。”他又说,声音沉得象块铁。

老周头如梦初醒,哆嗦着解下腰间的葫芦递过去——下井干活的人,水葫芦总是满的。徐鸡接过,仰脖猛灌,喉结滚动如石坠深潭。凉水冲过脸庞,洗去污垢,露出底下岩石般冷硬的线条。一股陌生的、汹涌的力量正从他四肢百骸的深处奔涌出来。

他晃了晃硕大的头颅,颈骨发出轻微的嘎嘣声,仿佛只是睡落枕了。接着,这具庞大的身躯竟稳稳站了起来。

眼神依旧带着一丝初醒的混沌,动作却再无半分呆滞。他象头闯入陌生领地的孤狼,径直在营地里巡戈起来。窝棚、杂物堆、甚至监工歇脚的小屋,都被他蛮横闯入,翻箱倒柜。那专注的姿态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蛮横。

“瘟神!那是队长的屋!”一个监工抡起鞭子,却被同伴死死拽住手腕,“刚还死透了的玩意儿…邪性!别沾这晦气!”

很快,他的目标锁定了食物。库房角落半筐长了绿毛的窝头、伙房案板上温热的粗面饼、甚至监工啃剩的半个油饼……所有能入口的东西都被他塞进嘴里,疯狂地咀嚼、吞咽。汁水混着煤灰从下巴淌下,他浑然不觉,只专注于填满那仿佛连通了深渊的胃袋。

当他吞咽最后一块硬饼渣时,后脑勺那片暗红血痂悄然剥落,露出底下婴儿般粉嫩的新肉。角落里,监工阴图卓眼角馀光扫到这诡异一幕,瞳孔骤然缩紧。

饱胀的暖意驱散了躯体的空洞。徐鸡浑浊的目光扫过空地,落在矿工们慌乱丢弃的工具堆上。他走过去,弯下腰,左手抄起一把沉甸甸的铁镐,右手攥住一柄边缘磨得锋利的铁锹。

所有人都僵在原地,目光死死钉在那片吞噬了光线的塌方口。老周头忘了哭嚎,阴图卓的眉头拧成铁疙瘩,眼里的光却烧得灼人。坑道深处传来的“哐!哐!”声,单调、沉重,却象擂在人心口的战鼓,硬生生砸碎了那层笼罩矿场的死寂。

阴图卓猛地啐了一口带煤渣的唾沫,二话不说,转身走向散落的工具堆,铁钳般的大手捞起一把沉甸甸的铁镐。他身后几个平日相熟的汉子对视一眼,也默不作声地跟上,各自抄起地上的家伙什。

接着,三三两两的奴隶象是被那持续不断的挖掘声拽出了魂,挣脱了钉在原地的恐惧,沉默地捡起铁锹、铁镐,一个接一个,咬着牙走进了那幽深的、仿佛巨兽喉咙的坑道。

坑道深处,徐鸡背对着洞口透进来的那点微光,汗珠子顺着他后脑勺刚结的粉嫩痂皮滚落。他手里的铁镐每一次抡起、落下,都带着股蛮牛般的力气,精准无比地楔进岩石的缝隙,“哐”的一声闷响,碎石四溅。

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铁器碰撞的叮当声,让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嘴角似乎往上扯动了一根几乎看不见的线。他没回头,只是把手里那柄磨得锋利的铁锹插得更深、铲得更快,泥土碎石象流水一样被甩到身后。

木桩上,老周头脖子上的铁链勒得死紧,眼睁睁看着那堆堵死的土石,耳朵里几乎听不到里面那点微弱的敲击了。他急得眼珠通红,扯着嗓子朝栅栏外砖房方向嘶吼,声音在空场上空尖利地回荡:

“大管事!二位爷!等不得啊!再等下去里头五十多号就真成白骨了!十两银子一条命!东家亏不起啊!矿毁了煤出不来,东家怪罪下来,二位爷担待得起吗?!”

他喘了口气,绍兴师爷的条理本能冒了出来,语速快得象打机关枪:“塌方不长!趁土石还没压瓷实,两头对着挖,还有活路!真要等到明天东家手令?里面的人早闷成臭肉了!让大伙儿吃饱,有力气,再备好木板随时撑住顶子,小人拿命担保能挖通!若真等东家从苏州回来……那就…那就全完了啊!”

这话像针一样狠狠扎在于仁于义的心尖肉上。兄弟俩飞快地对视一眼,于仁烦躁地原地转了两圈,终于朝着伙房方向破锣似的吼了一嗓子:“老马!开伙!窝头管够!每人再加一碗稠得插筷不倒的粥!”

食物很快被抬出来。饿疯了的矿工们,往常肚子从没填满过,此刻都扑上去狼吞虎咽,腮帮子塞得鼓胀。人手实在短缺,于仁于义也豁出去了,连阴图卓那帮人也分到了窝头,一个个埋头猛啃。

老周头的锁链被解开,脚镣还在,但总算能动了。他立刻成了众人的主心骨。

“阴兄弟!”他朝着蒙古汉子喊,“你带人冲前头,用镐子对付硬骨头!剩下壮实的跟我轮班挖,力气小的搬土石!再分几个人,去拆窝棚顶上的厚实木板,随时准备撑住顶板!千万小心!都听我号子!”

“交给我!”阴图卓一抹嘴上的窝头渣,抓起铁镐就闷头扎进了坑道深处。其他人也纷纷拿起工具,在老周头嘶哑的调度声里,紧张却有序地干了起来。

坑道最深处,八个窝头下肚,徐鸡只觉一股澎湃的力量在筋骨里奔涌。他的铁镐落点依旧精准,每一锹下去都带起大块土石,效率惊人。可他依旧埋着头,眼神空洞,仿佛只是一架不知疲倦的挖土傀儡。

“左边三镐!右边三锹!稳住!顶板松了!快!木板顶上去!”老周头嘶哑的吼声在狭窄的坑道里撞来撞去。矿工们喊着号子,汗水和煤灰在脸上糊成泥浆。木板被飞快地传递进来,死死顶住那咯吱作响、簌簌掉渣的坑道顶。

巷道另一侧,被活埋的绝望矿工们听到了这边传来的、越来越近的挖掘声。一丝微弱却充满生机的敲击回应,隐隐透了过来。

时间悄然流逝,天色渐暗。坑道内的挖掘声越来越清淅,缝隙越来越大,终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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