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神手谷那间属于自己的简陋小屋,张铁半躺在硬板床上,沉浸在对未来修炼路径的规划之中,木制的房门却在此刻被轻轻叩响,声音细微而克制,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淅。
被打断思绪,张铁眉头微蹙,心中升起一丝疑惑。这般时辰,谁会来找他?他收敛气息,悄然起身,走到门边,打开门,只见门外站着的,竟是平日沉默寡言、行事极为谨慎的韩立。
此时的韩立,脸上带着一丝与他平日沉稳性格颇不相符的尤豫和隐隐的期盼,他先是左右看了看,确认周围空无一人,这才迅速闪身进屋,反手小心翼翼地将门扉掩上,动作轻捷得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张师兄。”韩立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被第三个人听去。他没有过多寒喧,直接从怀中最为贴身处,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物件,双手捧着,递到张铁面前。“我……我前些时日,偶然得了这个小瓶。它质地奇特,非金非玉,触手温润,我试了诸多方法,始终……始终无法将其打开。师兄你气力远胜于我,不知……能否劳烦师兄,帮我试试?”
说着,他将那物件又往前送了送,完全展现在张铁眼前。
那是一个高约两寸、造型古朴稚拙的小瓶,通体呈现一种难以形容的、温润欲滴的翠绿色,仿佛凝聚了天地间最纯粹的生机。瓶口处严丝合缝,浑然一体,看不出任何接口或开启的痕迹,仿佛它生来便是如此完整。
在看到这小瓶的瞬间,张铁只觉得脑海中“轰”的一声巨响,如同九霄惊雷在灵魂深处炸响!心脏不受控制地疯狂跳动,几乎要冲破胸腔!
是它!就是它!
那本记载着“凡人”传奇的书卷中,主角韩立最大的机缘,赖以纵横人界、灵界乃至最终飞升仙界的无上至宝——那神秘至极、逆夺天地造化的小绿瓶(掌天瓶)!
一股难以言喻的、足以焚尽理智的灼热贪念,如同地下奔涌的岩浆,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四肢百骸!一个充满诱惑的声音在他心底疯狂呐喊、咆哮:夺过来!就在此刻!只要夺过来,这逆天的造化就是你的了!有了它,什么墨大夫的算计,什么野狼帮的追杀,什么修仙路上的重重瓶颈,统统都将不再是问题!这是足以颠复一切、将命运彻底掌控在自己手中的无上神器!
然而,残存的理智如一个冰冷彻骨的声音,在他脑海深处敲响:因果!韩立身上那庞大到令人心悸的因果气运!你……区区一个异世魂灵,强行篡夺,承受得起这逆天改命的反噬吗?!
这等牵扯天地法则的逆天宝物,岂是寻常福缘浅薄之人能够拥有和守护的?它既然在冥冥之中出现在韩立手中,而非他人,其中自有其难以揣度的定数与缘法。自己若是强行夺取,恐怕会被碾碎成天地间最微不足道的尘埃!
电光火石之间,脑海中已历经万千念头搏杀!张铁眼中那翻腾汹涌的贪婪与剧烈挣扎,被一股强大的求生本能与对未知恐怖的敬畏强行压下!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脸上努力挤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好奇与困惑,仿佛只是见到了一件有趣的古怪玩意儿。他伸出手,动作看似自然地接过那小瓶。
“哦?竟还有这等打不开的奇物?倒是稀罕。我来试试看。”他故作轻松地说着,手上开始缓缓加力。然而,无论他如何催谷气力,甚至将力量集中于指尖试图查找那根本不存在的缝隙,那小瓶都如同亘古磐石,纹丝不动,瓶口处依旧浑然一体,仿佛他所有足以开碑裂石的力量,都被那翠绿的瓶身无声无息地吸收、化解,泥牛入海,未掀起半分波澜。
如此反复试了几次,角度、力道皆有变化,张铁便适时地“无奈”松开手,脸上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沮丧”与力所不及的惭愧,将小瓶递还给眼神一直紧紧跟随的韩立,摇了摇头:“韩师弟,此物着实古怪得紧,我的力气,怕是也奈何不了它分毫。看来,非是凡力所能开启。”
韩立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失望,但更多的是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他默默接过小瓶,如同对待绝世珍宝般,再次小心翼翼地将其收回怀中最贴身的位置,轻轻拍了拍,仿佛这样才能安心。
张铁看着他这番动作,心中最后一丝贪念也彻底散去,语气转为真诚的关切,他伸出手,拍了拍韩立略显单薄的肩膀,低声道:“不过师弟,依我看来,此物灵光内蕴,绝非凡品,甚至可能牵扯某些我们无法理解的机缘。你定要小心收好,妥善保管,今后莫要再轻易示人了,免得……免得如同稚子怀金过市,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甚至是杀身之祸。”这番话,倒是由心而发,带上了几分历经凶险后的真心实意。
韩立闻言,身体微微一震,抬起眼,深深看了张铁一眼,那目光中似乎多了些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他点了点头,声音虽轻却异常坚定:“多谢师兄提醒,我……晓得了。”
望着韩立那瘦削的背影悄无声息地融入门外的夜色之中,张铁缓缓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粗糙的门板,直到此时,他才猛然惊觉,自己的后背衣衫,竟已在不知不觉间被涔涔冷汗完全浸湿,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冰凉的黏腻感。方才那看似平静的短短片刻,那一瞬间关乎未来道路的致命决择,其中蕴含的凶险与心神消耗,程度之剧烈,丝毫不亚于直面“李易”的亡命搏杀!
他放弃了那条看似一步登天、实则可能通往万丈深渊的捷径,选择了在他看来更为艰难、却也更为稳妥,将命运主动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的道路——不与这位身负滔天气运的未来“韩老魔”交恶,甚至尝试在微末之时,结下一份或许将来有用的善缘。这条依靠自身“优化”能力,一步一个脚印抵砺前行的道路,或许会更加漫长,更加充满荆棘,但至少,他无需时刻担忧那悬于头顶的、源自篡夺逆天机缘的因果之剑。命运之缰,依旧紧紧握在他自己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