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铁的表现,让李易先是微微一怔,略显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显然没料到这个看似憨厚木纳的新人竟如此“上道”。他不动声色地接过那个小布包,入手沉甸甸,凭他多年接触金银的手感,略一掂量便知里面是足有五六两的散碎银子。这对于他这等底层药师而言,已算是一笔不小的外快。
李易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动作娴熟而自然地将布包迅速纳入宽大的袖袋之中,再抬眼看向张铁时,那原本公式化的、带着几分疏离的淡漠神色,已然缓和了许多,甚至那布满风霜的脸上,都挤出了一丝若有若无、却真实了许多的笑意。“恩,你小子,倒是个懂事知趣的。”
李易微微颔首,声音也压得更低,带着一丝心照不宣的意味,“放心,既然你如此明事理,跟着我走这一趟,保管让你这次能平平安安,还能学到些真东西,不至于空手而归,更不至于莫明其妙丢了小命。”
几两散碎银子开路,配上恰到好处的躬敬姿态,效果立竿见影。接下来的几日山路跋涉,李易对张铁的态度可谓是一百八十度转变,几乎是倾囊相授,不再只是泛泛而谈那些门面话。他指着各处地形地貌,仔细提点着其中关窍:
“瞧见那边背阴的山坡没有?林木稀疏些,腐殖土看着就厚实,湿度也大。这种地方,你仔细扒开落叶层找找,往往就有上了年份的黄精、茯苓藏着,它们就喜这等阴润之地。”
“再看这种藤蔓缠绕、灌木丛生的林子边缘,蛇虫最多,而且大多是带毒的狠角色。行走时务必‘打草惊蛇’,先用长棍子在前方草丛里扫打几下。身上也得备着些雄黄粉,关键时刻能救急。”
“注意前面那片雾气,颜色是不是有点不对?寻常山雾是白茫茫一片,这片却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淡紫色,那是瘴气,是山林间毒虫腐木滋生的毒瘴,闻多了会头晕目眩,四肢乏力。能绕开尽量绕开,实在绕不开,就用浸湿的厚布紧紧蒙住口鼻,提一口气,快速穿行过去,绝不可逗留。”
“尤其要记住那个两山夹峙的狭窄山口,”李易神色变得异常严肃,指着远处一个不起眼的山隘,“往里走就是凶名在外的‘落鹰涧’,据说连最擅飞行的鹰隼进去都难以飞出。再往深处,就是老采药人口中代代相传的‘阴阳峡’了,那是绝对的死地,门中那些能飞檐走壁的长老们都不敢轻易涉足!你小子以后自己来,万万不可被好奇心驱使,越过那阴阳峡半步!多少经验丰富的老采药人,多少武功高手,就是贪图里面可能生长的珍稀药材,一头扎进去,就再也没能出来……尸骨无存啊!”
李易难得的重复了一遍:“记住,千万不要跨过阴阳峡。为什么叫阴阳峡?因为这意味着阴阳两隔。”
李易经验老道,将这些用无数采药人性命探明、记载着山中药材分布规律、野兽毒虫习性、以及各种致命禁区的宝贵知识,都细细地、毫无保留地说与张铁听。
几日跋涉下来,在李易达带领下,张铁一边认路,一边将《百草图签》用于实践,已将七玄门外围的几座山头走遍,其间也收获了不少的药材。按照七玄门规矩,张铁将此次寻到的所有的药材,连同那点微薄的收获,都依循规矩,分毫不取地交给了李易,使得自己本就干瘪的囊中再次空空如也,但他心中却觉得无比充实。这花费数月积蓄换来的、字字珠玑的山林生存常识与经验,远比那些普通的药材和冰冷的银子珍贵千百倍。这笔投资,在他这位深谙“信息”价值的穿越者看来,简直是太值了!
首次采药归来后,张铁的生活便步入了一种紧张而极富规律的节奏。炼优化后的《黑虎拳·加强版》与《燕子三抄水·加强版》,锤炼体魄,凝练气血。剩下的时间,则全部用来仔细研读、反复背诵那本《百草图鉴》,将各种药材的形貌、习性、药性深深烙印在脑海之中,为下一次独自进山,做着万全的准备。他心中清楚,上一次只是预习,真正的生死考验,从下一次独自踏入群山之时,才会真正开始。
时光荏苒,如同白驹过隙。张铁自莫名穿越至这七玄门神手谷,转眼间已过去了两月有馀。
在此期间,外门王教头麾下的弟子进行了一场内部小较,以检验近期的修炼成果。演武场上,一众少年拳来脚往,呼喝声此起彼伏,显得颇为热闹。
这次小较,张铁拳架之沉稳如山,发力之精准巧妙,步法闪避之灵巧迅捷,竟与那些比他早入门数月的师兄弟斗得难分难解,场面一度胶着。最终,他以极其微末的劣势屈居第二,险些拔得头筹。
王教头背负双手,立于场边,目光大多数时间都停留在张铁身上。看着他那虽不张扬,却处处透着扎实根基与灵性的表现,王教头终是忍不住慨叹:“此子这悟性……竟如此出众?短短两月时光,便能将基础拳法、轻功练至这般圆融自如的地步,实属难得!是个可造之材!”他看向张铁的眼神,已从最初的例行公事,变为了真正的欣赏与隐隐的期待。
张铁面上只是带着些许“遗撼”和“惭愧”,然而在他心中,却是一片风过无痕的清明。方才比试,无论是黑虎拳还是燕子三抄水,他都未尽全力。若是毫无顾忌,全力施为,他觉得自己能得第一名。只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他深深刻在骨子里。在这危机四伏、人心难测的江湖世界,稍微隐藏实力,收敛锋芒,是成本最低、也最为有效的自保之道。
再过几日,便是墨大夫约定的半年考核之期,这才是张铁更为关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