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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我执复舟(1 / 1)

刑房的门敞开着,里面弥漫着铁锈与陈旧血气的味道。徐妙雪被提起,按在一具冰冷的木架上。手腕和腰际很快被粗糙的皮绳捆紧,绳索深深勒进湿透的衣衫里。她瘫靠在刑架上,头颅无力后仰,散乱的发梢滴着水,整个人象一具被弃置的、关节松脱的人偶,再无半点支撑自己的力量。

“那东西在哪里?”

翁介夫开门见山。

在抓到这个女人的时候,他认为这个结果仅次于将他们一网打尽。

女人是最脆弱、最渺小的,她们往往是一个整体里最好攻破的一环。

对待裴叔夜他还会虚与委蛇,但对徐妙雪,他就没什么耐心了,甚至也没兴趣伪装自己的伪善,他认为这样就足够摧毁她了,现在他问什么,她就该答什么。

可那双眼睛,在凌乱湿发间,起初是虚无的茫然,随后慢慢聚拢了力量,定定地望着某处,亮得惊人。

“翁大人说的是……您杀馀召南的证据吗?”

徐妙雪在赌。

在面对仇人的时候,她的意志再一次站了起来,她不甘心就这样被打败。不管身体怎么样,首先她要活下来,活着的人,才有资格去感受圆满或是残缺。

而她知道,自己还能活着的价值就在于,她手里有一样让翁介夫忌惮的证据。她先前就一直都在琢磨,如果当初海婴真的给他家留下了一样东西,那到底会是什么?

这东西重要到,值得翁介夫灭她满门。

泣帆之变的每一环都已经逐渐清淅,是一些不动声色、不留痕迹的挑唆和阴谋,是每个人心底的恶在这场阴谋中共同爆发,才酿成了这场后果惊天的战争。

或许起初并没有人预料到,结局会如此惊天动地,如此惨烈,起初没人都只想在这其中得到自己的一点蝇头小利。

而在整个过程中,似乎没有什么值得翁介夫特别害怕的事情。

想来想去,只剩下馀召南的死是个疑点了。

当年他们是故意杀了馀召南来嫁祸陈三复,还是将馀召南的死栽赃给了陈三复?虽然结果一样,但因果顺序却大不相同。

如果真的要杀一个人嫁祸陈三复,随便哪个海卫不起眼的百户都可以,为什么非要招惹馀都御史的儿子?

或许是馀召南死在先。

所以徐妙雪大胆猜测,翁介夫的罪,会不会在馀召南身上?

只有杀人之罪,他无法推脱,亦无法承担。

徐妙雪必须先发制人,她要让翁介夫看到她的价值。要么这一把猜对了,翁介夫忌惮她就不敢下死手,要么猜错了,她也算挣扎过,死了也不遗撼。

看到翁介夫的眼神缓缓阴沉下来,徐妙雪吐出胸口一团浊气。

她猜对了。

“果然,那份案卷在你手里。”

原来是一份案卷。

徐妙雪立刻在脑海里搜肠刮肚地查找关于案卷的记忆,却还是空空如也。她忘得太干净了,哪怕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候,依然无法激发出那段记忆。

“原来那份案卷是真的啊……”徐妙雪顺势接上翁介夫的话,“我还一直都不敢相信,翁大人这样良善的父母官……竟也会做这种十恶不赦之事。”

徐妙雪如今没有任何抵抗能力,她能做的,只有在与翁介夫的对话中套出更多的信息,没准哪一条就会救她的命。

“那是馀召南该死。”翁介夫果然被戳到了痛处。

官场之人都在乎名声,尤其是坐到翁介夫这般高位的人,虚伪几乎成了他本能的反应。

“他究竟如何惹了翁大人,才至于让您连续用重物锤击他数十次,将他的脸都砸成了肉酱……”

她是少数亲眼见过馀召南尸身与验尸格目的人。当日开棺,那张早已塌陷成模糊血窟窿的脸也着实吓了她一跳。

其实翁介夫稍一想便知她消息的来处,可这件事显然是他经年的梦魇,里头缠着他所有的恐惧,也养着他全部的狂妄与恶毒。太久无人提起,他差点都在太平年月里忘了自己的这段罪行,直到第一次,有人如此直白地问他——你为何要杀馀召南?

幸好面前这个质问的人已经威胁不到自己了。

翁介夫望着徐妙雪,眼神却象是穿过了时光,落回多年前那个血色的夜晚。

“他太傲慢了。”

当年馀召南那纨绔,被他爹打发到宁波府历练,却整日召集狐朋狗友沉浸在江南的软风金粉里,醉生梦死。时任宁波府同知的翁介夫也是他的好兄弟之一,整日与他形影不离,事事顺着、捧着——无非是看中了馀召南的好出身,想要日后得馀老爷子的提携。

直到那晚,又是笙歌彻夜。

馀召南醉醺醺说起,大海商陈三复如何频频向他示好,许以重金美人,盼他牵线朝廷大员,一同上书推动开海。

陈三复厌倦了为寇的漂泊,一心要向朝廷讨个正经出身,请求开港通商一事,在官场上早已不是秘密。而官场之中,也因此竟滋生出一股密不可宣的较量——谁在陈三复“疏通关系”的名单里,谁才是在那海寇眼中都真正握有实权的人。这份邪门的“认证”不掺杂一点恭维和马屁,因为唯有你真能撼动时局,陈三复才会来敲你的门。

可他从未敲过翁介夫的门。

翁介夫原本也没太当回事,可听馀召南这般眩耀,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明明他才是直接掌管海疆事的长官,官居馀召南之上,陈三复为何偏偏绕过他,去找了这二世祖?

就因你有个好爹,有个清贵出身?

馀召南浑然不觉,仍洋洋自得地说着陈三复如何“三顾茅芦”,又说自己已写信给父亲探口风,圣上对海禁本就摇摆,若能促成开海,宁波再现万商云集,税银如水入国库……届时他便是头功,定不忘提携好兄弟翁介夫。

酒气氤氲中,那些话渐渐化作一片嗡嗡的耳鸣。

尤其是那句“提携”,象是一记冷不丁的耳光抽在翁介夫脸上。

偏偏馀召南还没有一点坏心眼,他的居高临下是这样理所当然。养尊处优的人都是这般热情、意气风发,他的天真对他而言近乎残忍。

翁介夫只觉得全身的血都往头上涌——他们都瞧不起他。是,他也有个好爹,却是个只能藏在阴影里的阉人。在世人眼中他是寒门学子,可他自己清楚,他的出身比寒门更不堪,他是阉人养的一条狗。

他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被人轻贱,他爬的越高,越在意是否被人尊重。

他看着馀召南那张因得意而红光满面的脸,突然抓起酒杯,狠狠砸了过去。

“砰”的一声,血混着酒液溅开。

馀召南捂着额头难以置信地尖声叫嚷,血腥味让翁介夫同样惊慌失措,此刻他只能想到,若让馀老爷子晓得他对馀召南动了手,自己的仕途就完了。

念头只一闪。

他转身抄起案上那尊沉重的青铜酒器,朝着那颗仍在叫骂的头颅,一下,又一下,砸了下去。

直到所有声音都静止,只剩他自己粗重的喘息,在血腥与酒气弥漫的雅间里,一起一伏。

翁介夫怔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本能催着他转身,跌撞着逃离了那片狼借。可逃出不远,冷汗被夜风一吹,人却骤然清醒——他不能逃,逃跑无异于一叶障目。等官府来了一查,他便会脱去官袍成为阶下囚,甚至会成为闹市口刀下的一缕孤魂。

绝境往往逼出人心底最恶毒的魔——翁介夫突然想到,可以把馀召南的死,栽到陈三复头上。

谁叫那海商有眼无珠?若他当初肯先来拜自己的门路走关系,何至于此?

但这把刀,翁介夫不能亲手去递。

他需要借一双手——一双早就想教训陈三复的手。正好,四明公那边,已看不惯那海上枭雄太久太久了。

……

徐妙雪静静听完,几乎忘了呼吸。

她终于触到了那场滔天巨变底下,最深的一处暗礁。可真相竟如此……儿戏?

这便是泣帆之变的源头?没有深谋,没有远虑,甚至称不上一场阴谋。仅仅因为馀召南,不经意间踩碎了翁介夫那点可怜的自尊。

“这般仓促,难怪大人会留下一些痕迹……”徐妙雪不动声色地将话题拉了回来,她想要试探出那证据到底是什么。

翁介夫阴森森地盯着徐妙雪:“十二年了……若不是你出现,谁知道是我杀了馀召南?只要杀了你,毁了那罪证,泣帆之变就是四明公那太监的阴谋,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可东西我已经给裴叔夜了,”徐妙雪并不避讳地叹了口气,听起来象是认了命,“他说我只有完全地信任他,才能为家人报仇。我一个小女子……我还能怎么办?我只能依靠他,任他摆布,做他的夫人,帮他做宝船契,甚至我们和离,这些都是他的安排。”

徐妙雪声含哽咽:“如今我落到翁大人手里,我却不知道裴叔夜是否愿意拿证据来换我。”

翁介夫阴森一笑:“哪有君子不怜香惜玉的呢?裴承炬的心可是肉做的,他是个披着狼皮的圣人,断不会放任你不管。”

“可纵然裴叔夜愿意救我,大人您也不会放过我的,不是吗?”

这女人的识趣让翁介夫心情大悦,他听出了摇尾乞怜的味道:“看来,你还有条件想跟本官谈。”

“翁大人,我知道裴叔夜将那份证据放在哪里!您跟他交易,总会受他掣肘,还未必有那么痛快,跟我交易,我是一个将死之人了,怎么都逃不过您的掌心。”

“说下去。”

“既然我左右都得死,我想死个明白……当年我只是八岁幼童,根本不认识海婴,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将这份证据留给我家……我只想知道我徐家为何会家破人亡。请大人告知,我愿意将那份证据拱手呈上,死而无憾!”

翁介夫眯着眼打量徐妙雪,市井女人,能将整个宁波府搅得天翻地复,确实是有几分江湖豪气在。

他还没有意识到,这场审讯的双方角色悄然互换了。

“你比你兄长识趣。若是当年他有这个觉悟,也不至于……”翁介夫惋惜地摇了摇头,“莫怪本官心狠,要怪,就怪海婴害了你全家。”

凶手似乎总能找到充分的借口,把害人的理由推到别人身上。

翁介夫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有罪,他认为那些人都实在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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