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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云初雨霁(1 / 1)

飓风过境后不过一日,暴雨终于歇止。

城中积水未退,泥泞遍地,各路人马却已急匆匆往三浦村赶——贵人们要抢着施粥放粮,博一个心系黎民的美名,各家各户生怕去得晚了落下把柄。

然而真正让所有人马不停蹄的,是一个刚刚悄然传开的骇人消息:裴大人竟在抗风灾的时候失踪了!

裴家老夫人听说这事,一口气没缓上来昏了过去。虽说平日里裴叔夜跟家里并不亲厚,近日六房住在酒楼一事更是让全城都看了笑话,但毕竟裴叔夜是裴家毋庸置疑的顶梁柱,要是他没了,裴家可算垮了。

裴家上下急得团团转,看起来鸡飞狗跳的,却只派出了一波又一波的家仆去找裴叔夜,其他人都守在裴老夫人床前,要么就是跪在祠堂里祈祷,真的愿意出力的人寥寥无几。

只有裴鹤宁真心实意地为小叔着急,见家里几位叔伯们都没有亲自去的意思,便自己套了辆马车赶去三浦村。她虽然帮不上忙,但至少能第一时间知道小叔的消息。

张见堂前些时日恰往杭州公干,这日方一回城,便闻得三浦村灾情紧急,裴叔夜下落不明,连官袍都未及换下,当即策马赶去寻好友。

行至半道,忽见前方河道旁聚拢着一群百姓,人声嘈杂——好象是裴家小姐的马车陷在了泥泞里,车头差点要冲进湍急的河里了。

裴家小姐?岂不正是裴叔夜的侄女!

张见堂心头一紧,飞身下马拨开人群冲上前去。只见连日暴雨使得河水汹涌漫堤,路面早已泥泞不堪。驾车的马匹显然受了惊,正奋力挣扎嘶鸣,但车轱辘卡在淤泥里纹丝不动。

四周围观百姓虽众,却怕堤岸湿滑、水势凶猛,一时无人敢贸然上前。不知怎的,马车旁也没有一个裴家的仆从。

张见堂目光一凛,这可不行,怎么能让姑娘家独自坐在马车里受惊呢?况且是裴家的姑娘,裴叔夜不在,裴家的事就是他的事。

他瞬间判明情势,毫不迟疑地蹬掉官靴,扯下绫袜甩在一旁,赤足踩进冰冷黏滑的泥泞之中。他每一步都走得极稳,腰腹发力,精准地踩在尚有轫性的草根或稍硬的土地上,避开最滑腻的深坑,几步间便迫近了马车。

张见堂猛地掀开车帘!

“啊——!”

车内果然是一位衣着精致的年轻姑娘,见到他这张陌生男子的面孔,吓得花容失色,尖叫出声。这一声惊呼让受惊的马匹更加狂躁,马车猛地又是一晃,车尾眼见着又向河面滑落几分!

“得罪了!”

张见堂再无暇思考礼数,低喝一声,探身进去,手臂穿过那姑娘的膝弯与后背,微一用力便将这轻飘飘的人儿整个从车厢里捞了出来,扛上肩头。

他咬紧牙关,凭借一股气力,跟跄着将人拖离险境,直至踩上坚实岸坡才将人放下。

张见堂喘着粗气,拱手道:“裴姑娘,事出紧急,多有冒犯,还望……”

“什么裴姑娘!”那姑娘双脚甫一沾地,便猛地推开他。

“啊?不是裴姑娘?”张见堂茫然地看看四周,“不是说裴家小姐被困在车里吗?”

“说的是裴家小姐运气好先过去了,困在车里的是卢家小姐……”人群中有人回答道。

张见堂脸上一阵窘迫,连忙道歉:“抱歉卢姑娘……”

卢明玉涨红了脸,羞愤交加地骂道:“哪来的登徒子!本姑娘在马车里坐着好好的,谁让你拉我出来了!”

张见堂更懵了——就算是认错了人,但自己好歹是将姑娘救出来了,怎么这人不讲理,还反咬自己一口呢?

可反观卢明玉的神色,面容难堪,急得快哭了,似乎是真的不想下马车——还有这样的怪事?

目光无意间瞟到了卢明玉的脚,张见堂这才注意到,她脚上的鞋子竟不翼而飞,一双雪白的绢袜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啊——你还看!”卢明玉尖叫地蹲下身,用裙摆盖住自己的脚。

“对,对不起……”

张见堂连忙转过身,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一个婢女抱着一双鞋匆匆挤进人群,看到卢明玉,惊呼道:“小姐,你怎么下马了?”

原来,卢明玉也是听说了裴叔夜失踪的消息,准备赶往三浦村。她坐马车时喜欢脱了鞋盘腿坐着,偏偏今日不巧,马车打滑冲入河堤,鞋子跟着滑了出去。

因此,不是没人救卢明玉,而是她如此窘迫的情形下,只能坐在马车里,等自己的贴身婢女回家拿鞋回来才好离开马车。

这张见堂倒好,不论三七二十一直接将人姑娘扛了出来,好心办了坏事。

“卢姑娘,”张见堂连舌头都捋不直了,“在下张见堂,若,若……您有任何损失,在下愿,愿赔偿您……”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号,卢明玉颇为惊讶打量了张见堂几眼,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人竟有几分俊朗,挽起的袖子露出精壮的手臂,不似寻常文官那文弱,不知怎的,一瞬间想到方才被男人扛出马车的情景,她脸上忽得一红。

卢明玉为这个念头感到又羞又恼,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踩着刚换上的鞋,理直气壮地坐上新马车离开了。

“原来他就是那个巡盐御史啊!”上了马车后的卢明玉才咬牙切齿地道,“好端端的,他为什么要管我的闲事?还说将我认成了裴家的姑娘——我们这马车上明晃晃就挂着卢家的家徽,怎么可能认错?”

婢女想到了什么:“小姐,你说该不会是张大人故意英雄救美,只为接近您吧?”

“是吗?”卢明玉脸上有些暗喜。

“是啊小姐,谁不知道宁波府是商帮与官府共治,他一个外来的巡盐御史想要站稳脚跟,那还不是得巴结卢家?而且听说这位张大人是军户出身,家里没什么背景,咱家大老爷的权势,定是让他心动了。”

“哼——他想得美,”卢明玉骄傲地扬起头颅,“嫁不了裴大人,我也不可能将就,大不了谁也不嫁,祖父说了,能养我一辈子。”

张见堂尴尬地望着卢家马车扬尘而去,自己也准备离开,刚动作,有什么东西从身上掉了下来。

他低头一看,竟是一粒女子衣物上的盘扣,大概是方才救卢明玉时不小心扯到了她的衣物留下来。

张见堂忙翻身上马追上去。

……

飓风过后的三浦村满目疮痍。

咸腥的海水仍未完全退去,大片屋舍浸泡在浑浊的黄绿色水洼中,露出半截坍塌的土墙和歪斜的房梁。被连根拔起的树木横七竖八地倒伏着,枝杈上挂满了破碎的渔网和破烂的衣物。

村中地势稍高的空地上,临时搭建的窝棚挤作一团。一队官兵正吆喝着号子,将粗大的毛竹深深砸进泥地,另一群人则在上面铺设草席和油布。

一个百户模样的军官挽着袖子,亲自扶正一根摇晃的支柱,对着手下吼:“扎稳些!今晚还要落雨!”

各家匆匆搭起的粥棚前挤满了人,争执、喧嚣……四处都是混乱而无序的,张见堂穿梭在人群里,到处找卢家的那位姑娘。

而卢明玉以为是张见堂来穷追猛打的,匆匆找了个棚子躲了起来。

连卢明玉身边的婢女都开始打抱不平:“哪有这样追姑娘的无赖!”

张见堂脑子里根本没这些风花雪月,只想着赶紧把姑娘的东西物归原主,哪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她的狂热追求者。

忽闻不远处有两个女子私语:“宁姑娘,已经派出好多官兵去找六爷了,您先回棚子歇歇吧,这外头灾民多,要是冲撞了您就不好了。”

宁姑娘?

张见堂忙折身上前,忙朝那女子拱手做礼:“可是裴家的六姑娘?”

裴鹤宁闻声回头,一个身形高大的陌生男子撞入眼帘,一身本该显贵的官袍下摆沾满了泥点,透出几分狼狈。

可这点狼狈却丝毫压不住他通身的气度,反倒透出一丝不拘小节的豪爽来。他的身形挺拔阔朗,行动间带着一种军伍中历练出的利落与力量感,在这片纷乱嘈杂、人人面带忧惶的灾地里,象一棵沉稳扎实的树,格外鹤立鸡群。

裴鹤宁只觉得自己的心跳猝不及防地漏跳了一拍,竟一时忘了言语。

倒是身边的婢女反应的及时:“大人您是?”

“在下张见堂,是宁姑娘六叔的好友。”

裴鹤宁面色微红:“张大人有礼。”

“在下唐突了,只是事出紧急,不知宁姑娘能否帮在下一个小忙?”

“张大人请讲。”

原来是张见堂想让裴鹤宁帮忙,将卢明玉丢失的盘扣转交给她。

裴鹤宁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心里刚打起了鼓,瞬间便消停了下去,只是盘扣这般私人的物件……

难道张见堂和卢明玉……

裴鹤宁和卢明玉的关系很微妙,往日里姐姐妹妹的相称,有什么好事也都会想着彼此,但她们年纪相仿,又都在谈婚论嫁的时候,难免总被拿出来一起比较。卢明玉张扬跋扈,处处都要压别人的风头,裴鹤宁骨子里也骄傲,她也想出风头啊,这两人其实是竞争对手。

好在今年开始相看的时候,卢明玉去上蹿下跳地追裴叔夜了——裴鹤宁当然不希望卢明玉当自己的六婶,那辈分不就矮了一头,因此卢明玉的失败,让裴鹤宁大松一口气。

这宁波府姑娘们之间的暗自较劲,便是以谁嫁得好一锤定音的。

——卢明玉这么快就有新的目标了?

裴鹤宁心里有点酸溜溜的,突然意识到自己想远了,连忙回神。

“张大人,我六叔可有消息了?”

张见堂面色一黯:“还在寻——若有消息,在下必定第一时间告诉宁姑娘。”

海上。

裴叔夜领着满腹狐疑的徐妙雪,带她参观了这艘特殊的开浪船。

“这是福船底子,却又不全是,”他引她看向船身,“你看这船型,头尖尾宽,像把破开的梭子,能轻易劈开浪头。但比寻常福船更显精悍,吃水也深些。”

“帆是关键。并非官船常用的单幅硬帆,而是采用了广船式的‘双桅双帆’,甚至掺了些番船的巧思。主帆吃风驱动,前帆却可微妙调整角度,与舵配合,能在侧风甚至逆风时借力,曲折前行。所以飓风掀起的那般风浪,寻常船早已不敢寸进,此船却尚能勉力操控,迂回接近烽堠。”

“这是‘开孔舵’,孔洞能减小水中旋转的阻力,在急流中操控更为伶敏。昨日便是靠着它,才能在巨浪间隙精准靠拢礁石。”

徐妙雪这才明白,裴叔夜早就安排好了自己的后手,他们才能从那绝境中生还了。

她对这艘精巧的开浪船啧啧称奇:“这船真是稀罕,集福船之稳、广船之速、番船之固于一身,是谁造出来的?”

“六爷,还不快跟夫人引见引见我?”一个身影利落地从二层舵楼跃至甲板,笑声清亮,“这船可是我亲手造的,也是我开着它闯过风浪来救你们的!”

那是个约莫三十来岁的青年,一身短打水靠,裸露的臂膀呈现出健康的古铜色,在明媚的日光下泛着光亮,浑身透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洒脱劲儿。虽是中原人的打扮,也说着一口流利的官话,他却有一双异于中原人的水蓝色眼睛。

徐妙雪连忙拱手:“多谢大兄弟救命之恩,只是……”她微微迟疑,目光在那张朝气蓬勃的脸上停留片刻——实在是奇怪,自己与他定是初见,可……徐妙雪又转向裴叔夜,带着几分不确定的探寻,“这位兄弟瞧着……倒有几分眼熟?”

话一出,方才还笑容满面的青年脸上,倏忽僵硬了起来。

连裴叔夜的面色都开始不自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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