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映血,火光灼云。
漠北荒原的枯草染成赭红,已经辨别不出是阳光、或是火光、亦是血光。
风卷着沙砾抽打在甲胄上,发出刺耳的嘶鸣。
溃散的胡骑早已没了来时的凶悍,皮甲歪斜地挂在身上,断弓、残箭散落一路,战马喘着粗气,鼻孔喷出两道白气,四蹄跟跄却不敢停歇。
身后,秦军的箭矢破空袭来,马蹄声不止,死死咬住胡骑的后队不放。
“杀!斩尽胡虏,不留活口!”
秦兵的怒吼穿透风沙,长刀劈落时带着破风之声,寒光闪过,便有胡骑的头颅滚落在地,脖颈处喷涌的鲜血溅沙土上,瞬间被疾驰的铁蹄碾成暗红的血泥。
落在队尾的胡骑妄图转身抵抗,秦骑的长戈早已刺穿了他们的皮胄,从后背透胸而出,温热的鲜血顺着戈刃滴落,在地面砸出点点血花。
就在此时,远方天际突然扬起冲天烟尘,铁蹄铮铮。
不止胡骑惊得勒马变色,就连浴血奋战的秦骑也纷纷愣住,手中兵刃下意识握紧。
“保持队列!结阵御敌!”
杨熊双目圆睁,高声怒吼,脸色却苍白如纸。
此时秦军已鏖战半日,体力消耗过半,若再遇强敌,必是死局。
麾下秦骑闻声而动,如臂使指般以杨熊为内核,迅速收拢阵型,结成严整的骑兵方阵,戈矛如林,寒芒毕露。
“将军!快看!不是敌军,是援军!”
赵烈抹去脸上溅落的血珠,染血的面容骤然绽开笑意,抬手直指烟尘最盛处。
一道玄色战旗猛地冲破漫天飞灰,旗面在风中猎猎作响,其上用赤线绣就的“涉”字赫然入目,边角翻飞间,裹挟着千里奔袭的凛冽杀气,直透人心。
侧身瞥见这面战旗的务必尘,顿时亡魂皆冒,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窜天灵盖。
心中骤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秦军这是要对草原发动总攻吗?这是要彻底侵占草原吗?
念及此,务必尘哪敢多留片刻?
这消息必须传回王庭,否则整个草原都将陷入灭顶之灾。
他狠狠挥动马鞭,一下接一下抽打胯下战马,战马吃痛长嘶,四蹄翻飞,载着他头也不回地向西北狂奔,转瞬便消失在秦军视野尽头。
而此时,两股秦军方才轰然汇合。
涉间身披玄铁重铠,肩甲上狰狞的兽首纹路在血色天光的映照下,仿佛活了过来,透着噬人的凶气。他手中紧握着一柄通体泛着冷冽寒光的青铜长剑,剑刃上还滴落着未干的血珠,目光锐利,扫过战场尸骸狼借的景象,眼底残留着未散的嗜血凶光。
“公子何在?”
书百里奔袭,只为护扶苏周全。涉间放眼四下,只见遍地尸骸与浴血的秦骑,唯独不见扶苏身影,声调顿时染上急切,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涉将军!公子留驻部落之中,并未随军出战!”
杨熊连忙策马上前,抱拳高声解释。
涉间闻言,紧绷的肩背微微一松,却依旧面色沉凝。他瞥了一眼四散奔逃的胡骑,冷声道:
“带路,去见公子!其馀军士,继续追杀残敌,扩大战果。”
千馀铁骑踏尘而过,铁蹄声震得营地尘土飞扬。
那些正弯腰捡拾战利品的部落族人,无不纷纷驻足侧目,目光里满是敬畏与震撼。
今日一战,他们算是真正见识到了秦军铁骑的战力。
不过五百秦卒,竟将数倍于己的胡骑打得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念及此处,胡人族人们心底更添庆幸,幸好当初未曾与秦军为敌。
刚至部落营门,两道挺拔身影便横亘身前。是两名身着黑色劲装的秦锐士,手按腰间秦剑,伸手拦下了众人:“几位将军,请下马入营。”
涉间刚率部抵达,并未察觉任何异样,翻身利落地下了战马。
但一旁的杨熊心中却隐隐掠过一丝不安,往日营门守卫虽严,却不至于这般刻意阻拦,透着几分不同寻常的谨慎。
“公子可在营中?”涉间沉声问道,目光扫过两名侍卫。
侍卫并未多言,只是微微颔首,示意扶苏确实在营。
涉间紧绷的心神顿时一松,抬手道:“带我等去面见公子!”
“将军,抱歉。”侍卫微微拱手,语气躬敬却不失坚持,“公子是否召见,还需我等先去禀报,请将军稍候。”
这话让涉间也是一愣。往日里的扶苏性情随和,待人宽厚,从不会这般摆架子。
但转念一想,如今身处草原腹地,强敌环伺,行军在外确实该多几分谨慎,便压下心头诧异,颔首道:“有劳了。”
不过片刻,那名侍卫便去而复返,对着几人躬身道:“公子有请,几位将军与赵烈百夫长,一同入帐议事。”
赵烈闻言,脸上满是错愕。他不过是一名小小的百夫长,竟也能得公子亲自召见,这般殊荣实在出乎预料。
毡帘被掀开,三人先后进入,抬眼望去,只见公子扶苏正襟危坐于案前。他面容冷峻如霜,眉宇间褪去了往日的温和,凝着一股独属于上位者的威严,仿佛无形的气场笼罩全屋,连空气都透着沉肃。
“公子!”
涉间、杨熊与赵烈三人刚经历过厮杀,身上未散的杀伐之气,在这份凛然威仪前竟悄然消解。三人齐齐躬身拱手,声音躬敬,不敢有半分轻慢。
“赐座。”扶苏抬手示意,语气平淡却自带权重,恩威并施的气度浑然天成。
侍立一旁的那卓儿早敛了往日的活泼,大气不敢出,连忙捧过三个团蒲,轻手轻脚置于三人面前。
自返回部落之后,扶苏身上的气场便彻底变了。
这并非他本心所愿,或许,这便是身居上位、称孤道寡的必然代价。
上位者,若不能让人既敬且畏,又何以执掌权柄、安定一方?
这份威严,从来都不是为了彰显自身,而是震慑人心的必需。
“多谢公子!”三人齐齐答谢,而后坐在蒲团上,在这样严肃的情况下,全然忘了如何开口。
赵烈更不知所措,他是被动召见,但心中却比几二都清楚,扶苏大变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