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世代与国休戚与共，今日荣光皆蒙皇恩浩荡，纵使肝脑涂地，亦难报万一。”
王离闻言受宠若惊，忙躬身辞让，不敢居功。
“孤深知你王氏忠勇。”扶苏语声沉缓，转而看向王元，“此番孤军深入漠北，王将军自行决断，不可为便不为之，孤可舍不得折损了大秦未来的擎天之柱。”
说罢，他抬手轻轻拍了拍王元的肩，满是信赖与倚重。
扶苏心中清明，不久后的风云变幻，他终究要倚仗王氏、蒙氏这两大军功世家的力量。
王元胸中热血翻涌，朗声道：“末将定不姑负公子厚望！既因轻功而以身犯险，亦不临危丧志而怀必死之心。”
“好！如此孤便放心了。”扶苏颔首，转而对李良吩咐，“李将军，速从军中遴选异能之士，随王将军潜入匈奴腹地，再配给最精锐的武备粮草。”
“诺！”李良沉声应下，当即挥手示意，身后两名亲兵领命，转身便疾步离去传令。
“末将请缨出征，便辞告退！”
王元亦想象父辈一般，建功立业，此刻终于得偿所愿，只待挺进匈奴腹地，一展抱负。
“王离将军，你且与王将军一同去吧。”扶苏温声道，他知晓临行之际，当予父子两独处的时间。
“不必。”王离却摆了摆手，眼睛犀利望向身形尚显单薄、却已锋芒初露的王元，语气严厉却藏着期许，“你是王家子弟，此去深入敌地，当谨记先祖荣光，不可辱没门楣，更不可负了公子的知遇与信任。”
“儿子谨记父亲教悔！”王元望着严父刚毅的面容，深深躬身行了一礼，而后直起身，转身毅然决然，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背影挺拔如松，带着少年将军的锐不可当锋芒。
直至王元的身影被黑夜彻底吞没，王离才缓缓收回目光，眸底的复杂情绪尽数敛去，转而望向扶苏，道：“公子，我军也当早做部署了。”
“王将军可有良策？”扶苏侧身相询。王离乃当世名将，久历沙场。
“当初分兵绕后，本意便是袭扰匈奴后路。”王离缓缓说道，“匈奴作战，与我军战术颇有相似之处，骑兵为锋，穿插突袭，而辎重粮草、牲畜群则居后。”
他顿了顿后：“待蒙将军正面发动围攻，我军便即刻出击，直取匈奴后军，夺其牲畜，断其粮道，此战可事半功倍。”
“就依王将军之计。”扶苏颔首应允，也知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
“只是……”王离话锋一转，语气凝重了几分，“此番再度分兵深入敌后，匈奴押解牛羊、守护粮草的后军亦不在少数，我军能作战之士不多，如是押运的匈奴兵过多，怕是难有见效！”
他身为主将，不得不周全考虑。
扶苏身边需留数百护卫以保万全，而此前归降的那支部落，亦是隐忧。
眼前所见的祥和，究竟是真心归服，还是秦军重兵压制下的表面顺从？
诸多变量，皆需审慎应对。
如此一来，能战者，便不足两千。
“部族之中，能战者有五百，若是公子和诸位将军需要，那支部定当全力相助。”
那卓儿在一边开口道。
那支部已经别无选择了。
今日同秦国一起对草原部落乞儿部出手，就已经成为了部落公敌。
草原是奉行部落相互吞并，但其目的就是通过像蛊虫相食一般，培育出更为强大的部落。
而不是这样，通过外来的力量，将草原部落灭亡，这是在削减草原力量，强化秦国的势力。
而不懂这规则的几人，都不由而同的看向那卓儿，很是意外。
“这不是我的意思，而是族长，是部落决定。”那卓儿再道，在方才给那木托包扎伤口时，他们父女也谈及到了那支部的未来。
“即然部落愿意与我军共进退，那王将军便安排作战吧。”扶苏道，“不过，战后战利品也平分。”
“如此甚好，部落勇士便随军出征，杨熊将军，你则领五百锐士于部落中，护卫公子以及部落老幼。”
至此，王离的疑心消除了一大半，但并没有完全消失。
留杨熊，既是保护扶苏，也是监督那支部落。
“诺！”杨熊也是心领神会，多年并肩作战，自是懂的王离的深意。
短暂的篝火晚会，终究被这突如其来的军报搅得索然无味。
心绪被扰的，远不止扶苏一行。
九原郡的寒夜里，冒顿掀帘入帐时，连日来的攻城略地，并未给他带来半分扩土的快意，反倒是一种莫名的焦躁，如野草般在心底疯长。
“挛鞮班，你可有察觉，秦人不对劲？”
简陋的临时营帐内，篝火噼啪燃着，映得冒顿眉头深锁。行军数日，秦军竟都是一触即溃，毫无半分顽抗之力。
“确是蹊跷。”挛鞮班沉声道，“投诚的秦兵曾说，秦军内部生乱，但哪怕是内乱，亦该有守备之军。可我们沿途所经，连个象样的防御都无。更奇的是，那些散落的秦地村落，要么不见踪影，要么便是空无一人，这更象是一场有预谋的撤退。”
冒顿指尖猛拍案几，眼中精光一闪，似是骤然想起了什么：“对了，那几个投诚的秦兵，此刻何在？”
“不知。”呼衍卓沉声道，“自踏入秦地地界，便再未见过他们的踪影。”
三人骤然面面相觑，帐内篝火的光影在彼此脸上晃过，眼底的疑虑瞬间凝结成同一个答案。
他们中了秦人的奸计。
“太子！”挛鞮班的声音已带了几分慌色，按在腰间弯刀上的手指微微发紧，“若这真是秦军的诱敌之计，我等此刻定然已在对方监视之下，他们迟迟不动手，分明是想将单于的后援大军一并诱入重围！”
冒顿抬手按住发胀的额角，指腹摩挲着眉心的褶皱。他心里很清楚，秦军的目标虽是后续主力，但他们此刻若是敢退，必定会引来秦军铺天盖地的围剿。
“慌什么。”冒顿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镇定，他此时必须要保持足够的冷静，“容本太子思虑一会。”
片刻沉默，唯有篝火爆裂的脆响在帐内回荡。
冒顿猛地抬眼，眸中已无半分尤疑：“呼衍卓，即刻派出斥候，将探查范围扩至二十里之外，务必摸清秦军主力的确切方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