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朔风卷着寒意掠过军营，油灯火在夜色中摇曳，映得帅帐内的沙盘忽明忽暗。
收网在即，蒙恬一袭玄甲未卸，负手伫立在沙盘前，细细推演着每一处部署，一夜未合眼的眼底虽布着血丝，却丝毫不减锐光。
“将军！”涉间侧耳听完营外军士的急报，神色凝重地禀报，“匈奴斥候已在营地周边大范围勘查，往来游骑不绝，看这架势，怕是已然起疑了！”
蒙恬缓缓收回目光，指尖划过沙盘上代表匈奴主力的标记，眉头微挑，略感诧异：
“看来匈奴人中，出了位智者。不过几日，便察觉到了端倪？”
蒙恬与匈奴周旋多年，大小战事百馀场，对这群草原部族的习性与战力知之甚深。
此次布局周密，本以为不会这么快就被发觉到。
“要不，我军即刻拔营转移，继续隐藏踪迹，再将匈奴诱得更深些？”涉间试探着进言，语气中带着几分审慎。
“不必了。”蒙恬眼中陡然闪过一道惊芒，语气果决如铁，“对方既已起疑，再行躲藏，反而会错失战机！”
他抬手重重拍在沙盘上的雁门方位，“传令苏角！即刻率部出击，对头曼主力展开合围，配合李信重创匈奴主力。”
“诺！”蒙恬话语刚落，营门外便传来了应诺声。
“即刻拔营！”蒙恬眼中锐光暴涨，指尖重重戳在沙盘另一侧的小旗标记处，语气带着几分兴味与凝重。
“本将倒要看看，这匈奴之中，究竟出了何等人物，竟能勘破我军部署！”
“好！”涉间精神一振，胸中战意翻涌，当即抱拳领命，转身大步流星冲出帅帐，帐帘被掀得猎猎作响。
……
天还未亮，匈奴营地的篝火尚在风中摇曳。
忽有一道身影跟跄着冲入冒顿的营帐，正是向来沉稳的挛鞮班，只见他神色慌张：
“太子！不好了！斥候加急来报，探查到秦军主力动向，他们正朝着我部合围而来！”
帐内，刚睡下不久的冒顿猛然被惊醒，几乎是从毡榻上弹身而起，眼中睡意瞬间消散，只剩惊锐与凝重：“还有多少距离？”
“不到十里！”挛鞮班咬牙回道，语气中满是焦灼。
“十里……”冒顿重复着这两个字，脸上却不见半分慌乱，反倒渐渐镇定下来，深吸一口气后，沉声道：
“传令下去，号角鸣金，全军备战！”
话音刚落，冒顿已俯身提起放在榻边的箭袋，反手挎在肩头，再一把抄起寒光凛冽的弯刀，大步朝外走去，无半分惧色。
“太子！”挛鞮班快步跟上，急声劝说，“秦军势大，兵力数倍于我，此刻硬撼无异于以卵击石，不如暂且避其锋芒，率军后撤，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冒顿仿佛未闻其言，脚步不停，径直走出营帐。
帐外寒风凛冽，吹得他鬓发飞扬，他翻身上马，手腕一扬，一声清脆的口哨划破晨雾。
倾刻间，一队匈奴亲卫疾驰而来，纷纷翻身上马，紧随其后，营地中的其他匈奴人也汇聚而上，逐渐演化为一股骑兵洪流。
…
“将军，匈奴骑兵已经向我军发动了冲锋！”
涉间浑身浴风，疾马奔至帅旗下，急声禀告。
蒙恬按剑立马，刚毅的面庞如凝霜寒铁，眸底却掠过一丝罕见的凝重。
抬眼望起，地平在线，不见兵卒，只见到漫天的黄沙卷起。
仔细感觉之下，可以发现大地在微微颤动。
万馀匈奴铁骑的冲阵，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一个处理不好，还可能会使得大军陷入危机之中。
匈奴骑兵的进击，已经完全超出了蒙恬的预判。
原本蒙恬计划以大秦数倍的兵力对这匈奴骑兵进行数组威压，逼退这股匈奴先锋，再以轻骑迂回分割，于运动战中逐步蚕食。
可冒顿此番反其道而行之的莽撞，竟硬生生打乱了他的所有部署。
但，蒙恬终是身经百战的沙场宿将，面对这种突发情况，仍能保持临危不乱。
“传令！盾枪兵前移结阵，速挖陷马坑阻其锋芒，严守阵地！”
匈奴人既然选择进攻，那么他就只能才起防守了。
一个出色的统帅，绝对不会采取硬碰硬的战术。
这样纵使赢了，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接着，蒙恬又抬手指了指左翼的旷野，杀意狰狞道：“涉间，你率本部轻骑隐于左翼沙丘之后，待两军接战、匈奴阵型散乱之际，即刻冲锋割裂其阵，分而歼之。”
一道道军令自蒙恬传出。
“盾阵前移！劲弩列阵！严守阵脚！”
秦军将士闻声而动，动作整齐划一如同一人。
甲胄碰撞的脆响、兵器摩擦的锐响、马蹄踏地的闷响不绝于耳，原本呈进攻态势的军阵，在短短时间内便完成惊天变阵。
前排盾兵齐步挺进，厚重的青铜盾层层垒叠，盾沿相接如咬合的虎齿，构成连绵数里的铜墙铁壁，横绝在大地之上，宛如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
近千杆长矛自盾缝中斜刺而出，矛尖寒光凛冽，如密集的荆棘丛，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枪林。
盾阵之后，则是数列半跪于地秦锐士，他们双腿蹬地，双手紧握劲弩，凭借脚蹬借力将弩弦拉至极致，“咔哒”声响中，锋利的铁镞稳稳搭在弩机之上。
他们齐齐望向前列的旗手，只要旗手挥下旗帜，便会万箭齐发。
而更后列，则是步兵手持长戈或手持秦剑，随时准备填补任何可能出现的缺口。
整个军阵井然有序，防中有攻，攻中带防，透着令人胆寒的肃杀之气。
而旷野的另一端，冒顿正率万馀匈奴铁骑疾奔而至。
可当他看清秦军那严整无匹的军容时，瞳孔骤然收缩，猛地勒住缰绳，战马前蹄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震耳长嘶。
紧随其后的匈奴骑兵也纷纷收势，原本一往无前的冲锋阵型，被硬生生的按住了步伐。
冒顿眯起双眼，锐利的目光扫过秦军数组，当即就有了决断。
“挛鞮班，你领三千骑士，猛攻秦军右翼。”
“呼衍卓！你率本部铁骑，直扑秦军左翼。”
冒顿左右挥手，但目光却始终都盯着秦军中军那面高高飘扬的帅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