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发生了何事?莫非是有敌袭?”
扶苏终究是头一遭亲历前线骑兵作战,面对眼前乱象,只觉满头雾水,全然摸不着头绪。
“启禀公子,非是敌袭,乃是移营!”
身侧亲卫见他惶惑,忙上前一步低声解释。
也亏了这位随军,他们此番奔袭途中,才得以多歇了两个时辰;换作往日,不过是草草歇脚,待马匹食饱草料,便要即刻拔营赶路。
毕竟军情似火,半分耽搁也容不得。
“移营……”扶苏闻言,心中不由苦笑,暗叹自己果然是少见多怪了。
行兵打仗,争的本就是这瞬息之间的先手,岂能容得士兵谁饱吃好,终究还是自己把战争想的太所以当然了。
踏!踏!踏!
沉闷的马蹄声自夜色中穿透而来,由远及近,朦胧夜色下,几道模糊的身影轮廓正疾驰而来。
转眼间,便到了眼前。
至帐外十馀步处,王离携随从利落翻身下马,脚底踏地溅起细碎尘土,旋即快步至扶苏面前,躬身致歉:
“公子请见谅,如今已入漠北地境,胡人斥候渐多,为保行踪隐秘,只能夜行军、白日寻隐秘处潜藏,惊扰公子休憩了。”
“孤早有言,行军调度,悉听将军安排。”扶苏虽被扰了清梦,但神色间却无半分不悦。
历史上,王离虽曾败于项羽之手,但也不能就此否定的军事才能。
彼时兵力悬殊不大,天下间又有几人能是项羽的对手?
如今,帝国之中,北军之内,也没有能留名史册的人了。
扶苏不信任、不重用将门之后的王离,又该委任谁?
蒙恬一人,也是分身乏术。
“把东西带上来!”王离直起身,大手一挥,身后数名侍卫即刻齐步上前,怀中各捧着几件新制的木制品,棱角间还带着未散尽的木屑。
“因要赶路,仓促间仅造出这十几具马鞍与马镫。”
“甚好!”扶苏眼中闪过亮色,满意颔首,有了这两样物件,便不必再如先前那般苦受颠簸之罪,“速将其为马匹装配妥当!”
秦锐士动作果决利落,不消片刻,便将马鞍与马镫稳稳安装完毕。
“王将军,可上马一试!”扶苏抬手,指向那匹已装备一新的骏马,语气中难掩期待。
王离闻言,目光扫过眼前的战马,一眼便看穿了马镫的用处,无非是借力上马、省些气力罢了,实在算不上稀奇。
再看那马背上的马鞍,在他看来更是多此一举,不过是在皮革之下额外垫了块木头,徒增马匹的负重而已。
总而言之,王离对扶苏执意要造的这两样东西,打从心底没抱多少期望。
但碍于公子之命,他也只能依言照做。只见王离大步上前,手掌握住马缰,足尖轻点马镫,借着巧劲纵身一跃,稳稳落于马鞍之上。
可当他另一只脚也踩上马镫的瞬间,眼中骤然精光大闪,神色瞬间变了!
“好!”王离只觉胯下马匹稳如磐石,往日骑乘时需拼尽全力夹紧马腹才能稳住身形,此刻竟无需分毫费力,仅凭马镫便能牢牢固定姿态,再也不怕被马匹颠簸得滚落马背。
看着王离眼中难掩的震惊,扶苏嘴角的笑意更浓了,朗声道:“王将军,驾驭它跑一圈试试,或者还能有其他的意外收获呢?”
“驾!”王离双脚轻拍马腹,胯下战马当即如离弦之箭般疾驰而出,但马背上的王离竟稳如泰山,身姿挺拔,未有半分摇晃,纵是战马奔跃腾挪,他也始终牢牢端坐于马鞍上。
不多时,王离驾着战马折返,脸上满是难以抑制的激动。尚未下马,他便高声惊呼,声音里满是振奋:“公子!此乃神物!只要马匹装上这马鞍和马镫,末将敢断言,即便是从未习过骑术之人,也能即刻上马杀敌,我秦军战力必将大增!”
秦军虽凭大军团作战的人数优势,能压制北方匈奴;可若是狭路相逢,在小队骑兵对决时,并不是匈奴骑兵的敌手。
这并非秦锐士武艺不精,秦剑不利,症结全在马技,匈奴人自幼生长于马背,骑术远非秦军所能企及。
在单兵作战时,是一点尤为明显。
但经此一番骑乘,若全军都装备了马鞍和马镫,秦锐士与匈奴骑兵之间的鸿沟,会被彻底抹平,甚至效果犹在设想之上。
“若真如将军所言这般神效,便该普及全军,在往后对战,也能少流些我大秦子弟兵的鲜血。”扶苏语气淡然,这本就在他意料之中。
“该!必须普及全军!”王离连声附和,“末将这便派一队斥候,将这马鞍马镫送往蒙将军帐中,令军中连夜赶制,务必赶在诱敌之谋前,让全军所有的马匹都尽数装备上。”
说罢,王离翻身下马,仍不舍地抬手摩挲着马背上的马鞍,指腹抚过木质纹路,心中无比清明,这两物的诞生,必将改写大秦骑兵的征战史。
“公子,营地痕迹已都清理妥当,该启程了!必须在天亮前寻得隐蔽之所,绝不能被胡人斥候探知踪迹,不然,一切的谋划,都要前功尽弃。”
王离方才为马鞍马镫的神效激动不已,竟险些忘了此行的要紧事,话音里带着几分后怕的急切,连忙躬身提醒。
“好,出发!”
扶苏无需多言,足尖轻踩马镫,借力纵身一跃,稳稳落于马鞍之上,腰身微沉便稳住重心,稳稳当当坐得扎实,不再需要担心从马背上摔下来了。
王离与护卫们也齐齐翻身上马,迅速驱马上前,将扶苏的坐骑护在正中,形成一道严密的护卫圈。
漠北草原夜色如墨,浩瀚无边,几千名骑士隐秘前进,身影隐没在暗夜之中,未留下下过于显眼的痕迹,仿佛从未有人踏足过这片旷野。
……
约莫一个时辰过去,行进的军列骤然停下。队列一侧,一队骑兵斥候纵马疾驰而来。
“启禀公子、将军!前方十里处,发现一处胡人部落,约莫三千部众!”
斥候疾行至近前,猛地勒住马缰,高声急报。
王离闻言,脸色陡然一变,猛地抬头望天,此时,夜色已渐淡,天际更是泛起了一抹鱼肚白,算算时辰,约莫只剩半个时辰便要天光大亮。
胡人素来逐草而居,他们此刻所处之地,恰在对方的常规放牧范围之内,很难保证不会被他们发现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