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该当如何?”
“贸然进攻,难保胡人部落中无漏网之鱼;可若置之不理,天色将亮,终究避不开被发现的风险。一旦消息走漏,不仅战局危在旦夕,公子的安危更会受牵累。”
王离神色凝重,一步行差踏错,便会暴露行踪,此前所有布置都将前功尽弃。
他们此番深入漠北,本就是为了绕至敌后,截断被引诱而来的匈奴退路。
这也正是蒙恬惯用的战术,分兵合进,出奇制胜。
大兵团作战,向来如此,需面面俱到,战端一开,便定生死胜负;却也极其考验主帅的部署调度,以及战将进军时的临场应变。
但凡一环有失,被敌军窥破破绽,便会满盘皆输,酿成无可挽回的大祸。
正因洞悉其中关键,王离才愈发谨慎,不敢有半分大意。
“将军,万事不必尽往坏处想,这胡人部落,未必不是我军的契机。”
扶苏神色镇定自若,王离已然举棋不定,他便断不能有半分慌乱,此刻,他便是这支部队的魂。
“公子莫非已有妙计?”王离眼中闪过几分期盼。
“算不上什么良策。我军现有三千锐士,围而歼之便是。纵使有漏网之鱼,这茫茫草原、这凛冽寒风,也足以断了其生路,就算不亡,也不见得就会遇上匈奴人,将我们的行踪暴露出去。”
扶苏已然决断,若要决择,便需牢牢占据主动。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当真是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
“是末将瞻前顾后,失了章法!”
闻听扶苏之言,王离自嘲地摇了摇头。唯有他自己清楚,若非扶苏随军,他也断不会如此尤豫不决。
“传令斥候,探查范围扩至十里,严密监视周遭动静,若见胡人从部落逃出,就地格杀!”
“令前锋千人,于部落外一里处设下包围圈,严禁一人逃出,遗漏者,以连坐论处!”
“再令中军急行军,务必于天明前抵达胡人部落外围,听令而行!”
王离出身行伍,行事也素来雷厉风行,一道道军令清淅果决,自口中接连传出。
部署完毕,他转头看向身侧的扶苏,躬身问道:“公子,可有补充之令?”
“王将军久历军旅,安排周全妥帖,孤无补充。”
扶苏轻轻摇头,军旅作战之事,他本就一知半解,专业之事交予专业之人,他并无半分不放心。
军令行,骑兵望令而动,各军极速而有序的分列而出。
于骑兵而言,五里之距不过转瞬之功。马蹄踏过晨露未干的草原,耳畔只馀风啸与甲叶轻响,那片河谷部落的轮廓便已在视野中愈发清淅。
一处地势凸出的土丘之巅,扶苏与王离并马而立。玄色披风随风而动,两人腰间佩剑斜斜悬着。
扶苏一身素色劲装,稳坐马鞍之上,目光却如深潭般沉静,落在远方的河谷之中。
一侧的王离则一身戎装玄甲,目光犀利,时而侧头扫视左右,透着军人特有的警剔。
天已蒙蒙亮,鱼肚白的晨光漫过天际,将草原染成一片朦胧的青灰色。河谷两岸的胡人部落已然尽收眼底,五六百座毡房依水而建。
此时,大多数毡房顶端都有炊烟升起,隐约间可见身着皮裘的胡人正陆续从毡房内走出。
有的挎着弓箭,有的牵着马匹,还有妇孺在毡房外捡拾柴火,一派晨起劳作的景象,却不知杀机已在暗中逼近。
“公子,各部将士均已整装待发。”王离侧过身,压低声音提醒,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此刻天色渐亮,胡人活动愈发频繁,若是再晚些,怕是要被他们察觉踪迹。一旦他们有所防备,再进行征战,我军伤亡必然大增。”
扶苏没有立刻应声,目光依旧锁在那片部落之上,深邃的眼眸中似有流光转动。过了一会儿后,他才轻声道:
“王将军,兵法有云,伐兵为下,攻心为上。善战者,应是不战而屈人之兵,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果。”
扶苏的脑海中,一个冒险却极具诱惑力的念头正飞速成形。
“不战而屈人之兵……”王离低声重复着这六个字,眉头微蹙,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恍然,他转头看向扶苏,“公子心中已有良策?不知打算如何行事?”
“这胡人部落规模不算庞大,观之毡房数量,能战之士亦不过七八百人,馀者多是老弱妇孺。”
扶苏仿是成竹在胸,他缓缓抬起右手,指向河谷四周的几处高地。
“我军兵力数倍于彼,何不以势压人,令其不战自降?可即刻传令,让将士们在四周高处多布我军旌旗,再令部分骑兵往来弛骋,以作我部援兵不断之象。”
“公子高见!”王离闻言眼前一亮,当即颔首抱拳,他没有想到,这常常将仁义挂于嘴边的公子扶苏,尽然对兵法也有涉猎,而且现在表现出,还是有极深的造诣,就是他单独指挥,也不能保证,还有比这更好的军略,虽然有些冒险,但若是成功,则也能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了这个胡人部落了。
王离眼中杀意毕露,抬手挥下。身后的旗令兵心领神会,当即舞动手中赤红色令旗,旗面翻飞间,一道道指令清淅传递而出。
四周蛰伏的秦兵闻声而动,依令而行。
“呜!呜!”尖锐悠长的号角声突然从河谷的毡房群中炸响,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秦军这般大规模的调动,肯定是不能瞒过胡人的耳目,瞬间引起了整个部落的警觉。
当然,扶苏也并不想再隐瞒。
号角声未落,一座座毡房的门帘便被猛地掀开,胡人男女老少纷纷涌出。或是手持长矛、腰挎弯刀,或是肩扛弓弦,脸上满是惊惶,以最快的速度冲向部落外围的木栅栏处。
胡人们迅速在栅栏后列队,紧握兵刃,呼吸急促而慌张的四处张望。
视野所及之处,全是身着玄甲、神情肃穆的秦军骑兵方阵。
而在秦军数组后方,视乎还有源源不断的旗帜朝着部落方向涌来。
见此情形,就算是部落内最骁勇的勇士,也不由吓得面无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