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将军，事不宜迟，你即刻修书一封，再令赵成也附信一封，联袂送往咸阳。”扶苏沉声道，语气里带着孤注一掷的决断。
“诺！”王离躬身抱拳，动作利落，转身便大步退了出去。
“公子，末将亦先行告退。军营之中耳目繁杂，属下需即刻加固消息封锁，以防走漏风声。”
蒙恬沉声请辞，目光里满是审慎。
扶苏颔首应允，望着两人挺拔的背影消失在帐外，眉宇间泛起难掩的倦色，忍不住打了个绵长的哈欠。
折腾了大半夜，神经一直紧绷，此刻心神稍松，困意便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他转身迈入内帐，不待卸去外袍，便径直躺上榻去，片刻间便沉沉睡去。
自穿越成扶苏以来，他就从未睡过一个安稳觉。
矫诏赐死的阴影如利剑悬顶，为拉拢蒙恬、掌握边军，他步步为营，早已心力交瘁。
半月之后，新筑的长城要塞上，几道身影远眺漠北。
“公子，已遣数波死士深入北地。匈奴素来如闻血腥味的豺狼，必会悍然扑来，而各处兵甲也已陆续赶赴伏击之地。”
身旁的王离同向朝北，玄甲在落日馀晖中熠熠生辉，端的是威武雄壮。
“有王将军统筹调度，孤心甚安。”扶苏收回目光，落在城下修筑长城的民夫身上，“这些筑城的民夫，工歇如何安排？”
“分为两批日夜赶工，轮番休整。”王离据实回禀，暗中却揣度着扶苏的用意，“如今匈奴旦夕将至，正该赶此工期，以好抵御入侵。”
“不必。”扶苏缓缓摇头，“筑长城非一日之功，大战在即，不如先让他们撤出。此战若能一举歼灭匈奴主力，筑城之期或许可延后，甚至不必再筑此城。”
始皇帝耗民力筑长城，本就是为抵御北方来去如风的游牧部族。
若能从根源上解决边患，这长城，自然也就无需再修了。
“公子仁心，末将让人先将修筑长城的民夫进行转移。”王离说毕，摆了摆手，就有两名跟随的军士转身离去。
扶苏伫立长城之上，北国风光尽收眼底，朔风卷着枯草，落日染红河套，苍茫天地间尽是雄浑之气。
这便是唐诗中的：长河落日圆，大漠孤烟直。
他静立许久后，才转身朗声道。“修整已毕，我等继续北上！”
“公子！”王离快步上前，语气急切却不失躬敬，“你乃万金之躯，断不可再随军深入！长城之外便是塞外荒原，匈奴骑兵来去如风、出没无常，太过凶险。”
此刻他们所处的九原郡，正是大秦版图最北端的疆土。
这片土地，是蒙恬两度挥师北征，硬生生从匈奴单于头曼手中夺回的土地，以往这里，都是属于游牧民族的牧场。
但自从秦军占领后，便在这里开设郡县，更是垒石夯土，修筑抵挡兄匈奴骑兵的长城屏障。
扶苏闻言，神色未有半分动容，只淡淡回道：“孤亦是老秦兵子弟，与军中儿郎同为大秦子民，何来特殊？怎就不能同袍共赴？”
此次冒险随行，扶苏心中当然有着自己的盘算，虽然他已经通过谋划，取得了蒙恬与王离的支持。
但这戍边的三十万大军，大多只知蒙恬将军和王离将军，却不认他这位长公子。
若想日后能如臂使指般调度这支强军，他便必须亲涉险地，在军中挣下实打实的威望。
更何况，唯有在马背上打过来的帝位，才最稳固、最具实权。
扶苏绝不愿像义帝熊心、小明王韩林儿一样，空有虚名，却无兵权，最终只能沦为他人摆布的棋子。
乱世之中，唯有将兵权死死攥在掌心，方能安身立命。
这次随军，更多是为了接触中低层的将士，创建自己的威信。
“公子，还请三思！”王离仍不死心，语气愈发恳切，他日开战，王离定束手束脚，顾虑重重。
扶苏眼神坚毅，语气决然：“自先祖孝公至父皇陛下，我大秦历代君主，哪一位不曾亲赴沙场、血染征袍？孤身为监军，更当与将士们同生共死！如今帝国危在旦夕，社稷将倾，孤又怎能苟图安乐？怎么不能身先士卒？”
扶苏话语一落，随行动军士，无不肃然起敬。
见状，王离也不再劝阻，这想必就是老秦人的血性吧。
残阳馀晖里，数千馀秦骑浩荡踏入胡庭漠北。
……
晚秋时节，朔风裹着刺骨寒意席卷而来，一杆绣着狼图腾的大纛在风中猎猎作响。
狼帐之内，几名身着秦军甲胄的士兵被按跪于地，肩头还沾着塞外尘土。
“单于，这是边境捕获的秦兵探马。近日此类探子频频现身，秦军怕是要有大动作了。”几名壮硕的胡人侍卫一同立于帐内。
斜倚在狼毡王座上的头曼单于，骤然坐直了身子，语气阴沉：“快说！蒙恬又有何意图？”
他双目圆睁，眸中威棱毕露，沉沉施压：“如实招来，本单于饶尔等性命；若敢隐瞒，便将你们尽数丢去喂塞外野狼！”
对于秦军的反常，头曼单于异常敏感。
这是被打怕了的本能徨恐，是刻进骨髓的阴影。他太清楚蒙恬的厉害，若秦军真要北进，匈奴唯有避其锋芒。
打不过，是真真切切的打不过。当初两场恶战的画面，至今想来仍让他心头发紧。
秦军的分进合击之术刁钻狠辣，打得匈奴部众晕头转向、溃不成军。两次皆是绝境难逃，险象环生，近十万匈奴儿郎倒在秦军刀锋之下，部族实力一落千丈，再也回不到往日的盛景，如今更不可能和蒙恬带领的军团硬碰硬了。
“哼！”跪伏于地的秦兵一声冷哼，眼中满是鄙夷之色。
“拖出帐外严刑拷打！务必撬开他们的嘴，弄清蒙恬的图谋！”头曼单于语气焦灼，难掩急切。
几名秦兵当即被拖拽着往外走。
“等等！”一道沉厚的声音响起，一名中年模样的男子大步迈入帐中，“单于，观这些秦兵的甲胄，绝非斥候制式。且他们身上的伤痕，也并非我塞外兵器所致，依我之见，这些人不是秦军斥候，而是从秦军阵中逃出来的溃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