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溃兵?”头曼单于眼中精光一闪,目光锐利地扫过那几个秦军,果然如冒顿所言,这并非是秦军斥候。
“撬开他们的嘴,本单于要知道秦军内部出了什么变故。”身为一代枭雄,他迅速敛去讶异,沉声道。
“单于,无需再费周折,孩儿已从其他秦兵的口中问出了实情。”冒顿右手抚胸,微微躬身行礼,姿态躬敬却不失沉稳,眼中的犀利之光,被敛进了最深处。
“哦?”头曼单于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却未存半分疑虑,“秦军中究竟发生了何事?”
他虽素来不喜冒顿,可这孩子偏是一众子嗣里最有能耐的一个。
当初为扶幼子上位,头曼单于早已动了废黜冒顿太子之位的心思,便将其送往月氏为质。转头就起兵攻打月氏,想借月氏之手除掉他。
可冒顿心思缜密,早察觉了头曼的杀机。他连夜盗马逃离月氏部族,一路九死一生奔回匈奴。
匈奴向来崇拜强者,冒顿也正是凭着这份胆识与能耐,争取得了一支军队的统领之权。
“秦国皇帝已经死了,而秦国丞相李斯欲夺权,伪造诏书也已赐死了蒙恬和扶苏,而这些被我们抓住的秦军,正是蒙恬麾下的亲卫。”
冒顿沉声回道。他一直在外操练兵卒,向来活跃,于前几日,就擒获过秦军俘虏了,对此消息胸有成竹。
“此事当真?”头曼单于猛地从狼皮毡椅上站起,满脸惊色,这消息太过震撼,自己的大敌真的就这样没了吗?又显得那么不真实。
但不过片刻,他便敛去失态,脸色复归平静,眼神里却多了几分审视:“这也有可能是秦军的诱敌奸计。”
他既疑秦军有诈,亦对冒顿暗藏提防。
父子之间,本就无半分亲情。
匈奴部落向来信奉强者为王、适者生存,而冒顿,本就是想除掉他这个单于,而后登顶上位。
而他,也有意除去冒顿,扶持小儿上位。
“孩儿已多方查证,秦帝身死、蒙恬被赐死,皆是实情。”冒顿应答得干脆利落,未有半分迟疑。
“好!”头曼单于见他言辞笃定,心中已信了七八分,只是那份戒备仍未全然放下,“机不可失!本单于命你率本部人马为先锋,先取九原郡;待你站稳阵脚,本单于领诸部随后,挥师夺回失地,将秦土尽数化为我部族肥沃的牧场。”
头曼单于心思何等深沉,一下子就有了盘算,无论消息真假,还是冒顿有意设局,他都能稳坐后方,后发制人。
若是秦军奸计,便让冒顿这亲儿子去探路,战死于沙场,也正好为扶持小儿子上位扫清障碍,此举可谓一举两得。
“孩儿遵命!”冒顿强压下心头的狂喜,这局面恰合他意。
他已经打探清楚,蒙恬与扶苏虽死,但其旧部并没有被全部消灭,秦国内部为了彻底清楚隐患,已经在秦军内进行肃清行动,导致秦军内部军心动荡。
此刻正是趁虚而入,大破秦军的绝佳时机,更能借此在匈奴诸部间立下威望,为日后夺权铺路。
转身欲行之际,冒顿的目光骤然落在那几名被俘的秦军军士身上。
“你们方才也都听见了。”他声音沉缓,带着刻意的蛊惑,“我此次兴兵,既是为你们蒙恬将军报仇雪恨,也是为尔等洗刷冤屈,你们可愿随我们出征?”
几名秦军面色坚定,默然不语。
“如果你们不愿意对昔日的袍泽出手,我亦可以给你们一条生路,那是添加我部族。”冒顿步步紧逼,语气愈发煽动,“你们别以为这是叛国,是你们被你们的国家抛弃了,是你们遭奸人陷害沦落至此,降我者可生,是伟天的天长生指引你们到此的。”
“你说话算数,如果让我们对昔日袍泽出手,我们宁愿死在这里。”其中一个军士抬起头来,看着冒顿道。
“好,我可以答应你们,我们部族之人不象你们秦人那样狡诈,说话不算数。”冒顿笑了笑。
“单于,这些俘虏愿归服孩儿麾下,还请单于赐予。”冒顿勒转头,向头曼单于躬身请求。
“拿去便是!”头曼单于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在他眼中,这不过是几个无足轻重的奴隶。
匈奴虽以凶悍着称,但也却非嗜杀成性,杀人是最愚笨的做法。他们惯于将征服的部落收为奴隶,或驱往放牧,或编入军中效力,以求物尽其用,秦人的俘虏自然也不例外。
万馀匈奴骑士齐刷刷立马南原之上,匈奴骑士各个身着兽皮异服,腰间弯刀斜挎,刀身映着漠北的烈日,寒光点点。
“收复牧场,马踏秦庭”
忽听得队伍前方一声雄浑呐喊,瞬间,万马奔腾,沙尘被马蹄狠狠掀起,从最初的细雾迅速汇聚成遮天蔽日的黄龙,卷着枯草、碎石,朝着南方呼啸而去。
大帐高台之上,头曼单于身批豹纹王袍,目光深邃如漠北天空,不可预测,眼角的皱纹里刻满了征战多年的风霜,直到那漫天沙尘渐渐淡去,他才缓缓转过身,喉结滚动,沉声道:“阏敏!”
身侧的少年立刻上前一步。这便是阏敏,头曼的小儿子。
阏敏眼神里难掩一丝与年龄不符的倨傲,却又刻意维持着躬敬:“单于!”
“速召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入帐议事!”头曼的声音不高,却是异常的清淅。
头曼也该动手准备了。若那关于秦国大变的消息属实,这便是匈奴再次南下的最佳时机,匈奴王庭必也将在他的手中,迈向从未有过的鼎盛。
头曼单于他可不是平庸之主,而是胸怀吞疆拓土之志,就是他以铁腕手段镇压了诸部的异心,打破了草原部落各自为战的涣散局面,创建起统一的匈奴王庭,设立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等职,分掌军政大权,让松散的草原部落变成了号令统一的北方帝国,真正奠定了匈奴国的根基。
风在帐外呼啸,吹动着他的王袍下摆,猎猎作响,象是在为他即将到来的大业助威,也象是为他送葬的声声唢呐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