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巢城外的浅滩附近,军帐之內乱如沸鼎。
“陆康和那一千多守军是干什么吃的?!一夜之间,竟叫几千水匪把城给端了?!”
甘寧肩头缠著渗血的布条,一拳砸在案上,震得茶盏跳起,水四溅!
“何止一千!”蒋钦咬牙接话,“黄家、万家拉出的人马就过了一千!再算上城中守军、未徵调的部曲私兵——居巢城內,少说两千之眾!”
周泰也是猛地掀开帐帘,指著远处黑沉沉的城影:“他娘的,那水贼是会妖法不成?!竟能一夜破城?!”
三人此时,语气无比愤慨!
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在孙子兵法的概念里,攻城,需五倍於敌,方可强攻;围城,需十倍於敌,方能断其粮道、阻其援军、困其死地!
归根结底,在古代攻城,本质就是拿人命填城墙。
滚木礌石、箭雨如蝗、火油沸汤——守军只需不犯蠢,就算面对五倍敌军,孤守一年半载都不在话下!
何况,居巢本就作为钳制巢湖匪患的大城,不论是粮草军备,还是城墙厚度,城防军队数量等条件,都比其他庐江城市更优渥。也是因此,谢渊昨夜做战术布置时,根本没考虑过居巢会一夜之间陷落的可能。
可现实
谢渊带著一身风血走进大帐,而刚进来,曹仁与夏侯渊立刻围上。
“谢公子!求你借我五百步卒!我要去救我兄长!事成之后,夏侯家必有厚报!再拖下去,我兄长恐成祭品!”夏侯渊声音嘶哑,目眥欲裂。
曹仁抱拳沉声:“我知公子赴湖中之约凶多吉少,曹家非输不起,不求公子当真赴宴。只求公子拨些兵马,容我二人拼死一搏,救回兄长!”
话中,隱隱带了几分激將之意。
一直静立帐中的荀彧闻言,不动声色地朝周泰、蒋钦递了个眼色。
二人会意,立即上前,一左一右架住曹仁与夏侯渊,口中连道“稍安勿躁”“从长计议”,好言劝住二人躁动。
隨著谢渊来到主位大口喝水,荀彧这才摇著扇子微微弯腰,附耳说道:“阿渊,刚我审问了俘虏。他们都说你和阿瑜是黄天派下来帮助他们的神將,虽言辞荒诞,神神叨叨,然我比对多人供词,脉络竟出奇一致
如今依我分析,那城头上的黑衣人此番邀请你去湖上画舫,多半不是为了杀你,而是为了赚你入伙。”
“赚我入伙???”
饶是谢渊见多识广,此时也是怔了一下,想不通打个杖怎么变成要拉自己入伙了。
荀彧则是將他审问俘虏所知道的消息和盘托出,內容自然就是【昨夜地公將军传令三十六方,声称四千英魂,以血开道,引黄天降二神將】云云那一套。
“你是说那些贼寇们,现在认我是黄天神將?”
“还说我给瑜弟那扩音喇叭是神器九天雷角???”
谢渊眉头一挑,本还非常生气焦急的情绪都一下愣住。
荀彧点头,“正是如此。此番水贼果如你所料,背后有一股庞大势力操盘。且从俘虏言语推断,应与太平道有关。”
说到这里,荀彧眼神也变得有些奇怪,“那些俘虏皆被洗了脑,我初时以刑讯相逼,他们面不改色,后转念假扮太平道祭酒,告诉他们『说谎者兵解后,须吞千针方可归於黄天』——他们反倒嚇得魂飞魄散,竹筒倒豆子般全招了。
如此头脑简单的盲信之人,应该不会在什么黄天神將的问题上欺骗於我。
而若是以此推断,那黑衣人为了掩盖四千贼兵被焚之一炬的惨败而封你为器具真君,那么此番湖中之邀,大概就是要为了拉你入伙,借你之名,重塑神威。
然——
这依旧是鸿门宴,他特派人马抓住谢二哥、曹孟德以及陆府君等人,怕就是要让他们成为你的投名状!若我所料不错,此番只要阿渊你去湖上,想要活著出来,就必然要亲手杀死曹孟德或者陆府君的其中一人!”
说到这里,荀彧看了一眼那边虽然与周泰蒋钦喝闷气酒,但眼神依旧看向这边的曹仁与夏侯渊,然后侧耳到谢渊耳边。
“曹家夏侯家虽难应付,然阿渊你若真去赴宴,定然十死无生!而你若死,那黑衣人便再也没理由放回那曹孟德与陆府君,因此在文若看来,此番是万万不可”
“你这姓荀的说什么!!!”
荀彧话音未落,夏侯渊耳朵一颤,猛地挣脱周泰,暴起扑来!
拳头刚挥出—— “砰!”
谢渊已起身一掌拍中他的胸口,力道沉猛,夏侯渊踉蹌三步!
“谢渊——你竟对我动手!!”
夏侯渊怒吼,红眼欲再扑,甘寧与周泰已闪身而上,一左一右死死按住!
只不过,甘寧念著两人交情只是死死按住肩膀,而周泰是直接捏向夏侯渊的后勃颈。
霎时间,大帐之內气氛陡然紧张起来,许褚皱眉,但没有动作。蒋钦按刀站至帐前,招来小兵,低喝传令:“清场!盯死曹、夏侯部曲,擅动者——斩!”
小兵疾奔而出,刀光隱入夜色。
帐角,李寒烟仍端坐饮茶,杯未离手,却悄然一抬剑鞘——荀彧被轻巧推至谢渊身后,半步不差。
“姓谢的!我兄弟三人自譙郡千里赴援,而你,就这般待盟友?!”
夏侯渊被死死按住,曹仁瞳孔一缩,右手按刀,声如裂帛。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
谢渊这才缓缓抬头,眉峰一蹙,目光如冰锥刺向曹仁:“我,如何待你们了?在我帐中,要动我亲朋——如今,竟还反咬一口?!”
“当日你与我兄歃血为盟,说好同进退!可如今,你竟要弃我兄长於不”
“我何曾说过不管你兄长了?!”
夏侯渊被按在地上,仍嘶声怒吼——
话音未落,谢渊已一步撞开曹仁肩头,大步至前,抬手一挥:“鬆手。”
甘寧、周泰即刻退开。
帐中骤静。
曹仁浑身一震,按刀之手竟微微发颤。
夏侯渊挣扎半起,瞪大双眼,不可置信:“你你是说”
“坐下!”
谢渊挥袖转身,金刀大马坐回主座,然后端起铜樽喝了一口,“对我亲朋动手,是为私怨,於军帐中动手,是为挑衅我军军法权威!然今日还有大战,我不罚尔等,待救出尔等大哥,我再找他討个说法!”
听到这话,曹仁与夏侯渊如遭雷击,眼中血丝未褪,却已滚出热泪!
二人猛地单膝砸地,甲冑鏗然,抱拳的手都在发抖——
“谢谢公子!!”
夏侯渊嗓音嘶哑,几近咆哮:“刚才是我狗急跳墙!是我混帐!是我他娘的猪油蒙了心!!你要杀要剐,我夏侯渊让绝无二话——只求您一定要把我大哥活著带回来!!”
“俺也一样!”
曹仁同样单膝砸地,眼中满是感激。
他们本无心与谢渊刀兵相向——
只不过武人性烈,血气方刚,又乍闻荀彧之言,以为谢渊欲弃曹操於不顾,这才一时情急,方寸大乱。
如今听闻谢渊要涉险救人,两人也瞬间清醒过来,恨不得磕头拜谢。
他们两人很感激,可其他人就不同了。
“公子(阿渊)你当真要去赴宴!”
周泰蒋钦甘寧都是围了上来,別说是他们,就连一直像个影子一般的李寒烟,也是皱眉看向谢渊。
所有人的目光匯聚到谢渊脸上。
谢渊仰头饮尽樽中残酒,点点头,“曹孟德乃我盟友,之前也是为了掩护我军杀入城下,所以才护在敌军兵势最猛的左翼。此番他被抓,我没理由坐视不管。
更何况,我二哥也深陷其中,他安安稳稳做著掌柜,妻贤子孝,稚子方三岁,正是绕膝唤阿叔的年纪。只因听闻弟弟我想要成事又缺人手,故而拋了安稳,舍了天伦,提著命来帮我!
而如今他陷敌手,我若袖手——那我谢某人,还有何面目自称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