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末郡县划分,往往是根据山河地势而分。
庐江郡,地处长江之北、大別山之东,坐拥西南、东北两道门户。
西南之门,自然是大別山下的寻阳江头,至於东北之钥,则是巢湖东岸的居巢城。
居巢在巢湖东岸,而巢湖更东边就是长江,一湖一江之间由濡须水连接,但巢湖与濡须水连接之处,镇著居巢。
后来曹操南下,也是先爭居巢才图江东。因为有了居巢,就能在巢湖培养水军,而后水师自西向东,顺濡须水而下,出濡须口,直入大江,横渡可抵江东腹地!
而居巢之所以能压制濡须水,也是因为居巢位於龟山、冶父山之间。
龟山雄踞巢湖北岸,冶父山屏障湖东南,两山如天然城垣,像个大於號一般將巢湖夹在中间,而那夹角之处,既是巢湖与濡须口的连接之处,也是居巢所在。
若是在太平年头,这两座大山便是居巢之盾,可在如今这官逼民反的年头
山脉越大,贼越多!
舒县通往居巢的官道,右侧密林之中,一双双兴奋的眼睛死死盯著那被夏日骄阳烤热的路面。
“你听说没啊,如今教里又降下两位神將!”
“自然!昨晚消息都传遍了!那可是四千精锐殉教才换来的器火二將!”
“四千师兄师弟兵解登真,非死也,乃升仙也!”
“正是!大道不亏忠魂胆,黄天不负赤心人!为了黄天!!!”
密林深处,山贼们压低嗓音,却掩不住血脉僨张。
今日清晨,总教飞鸽传书,地公將军亲颁箴言:——【今日之败,非战之罪,乃天启新章!
四千英魂,以血开道,引黄天降二神將——谢渊铸器,代天传音!封『器道真君』!周瑜掌风,逆转乾坤!封『风火元帅』!】
当头领王豹当眾宣读箴言时,整座龟山为之沸腾!
巢湖有数千能征善战的师兄师弟,他们心知肚明,当初能打下龟山、冶父山,全靠巢湖道友倾力相助。
可如今,为了接引谢、周二將降世凡尘,那四千同袍竟自愿兵解、血祭登真!
如此换来的二將,必是黄天亲选、大道所钟!
山贼们激动得浑身发抖,有人已跪地叩首,有人高呼“黄天万岁”。
就在这狂热顶点,头领王豹猛地一抬手,低喝如雷。
“都——別——吵!”
眾人一凛,瞬间噤声。
王豹环视眾人,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刀:“如今虽黄天怜惜我等,降下器火二將,然苍天不死,大盗不止!昨夜天象有异,紫气东来却半途染赤——地公亲示:苍天邪祟,已暗中作梗,篡改神將心神!
谢周二將,虽身降凡尘,其魂已被苍天所污,真灵蒙尘!若不及时换心归真,二將非但不能承黄天之运,反成苍天手中逆道之器!
欲立黄天,先诛心魔!三日之內,我等需再行净心大典,以血为引,以心为钥。因此在今日,务必要將器火二將之心神,从苍天爪牙手中夺回来!”
这话一出,林中眾人,有人肃然皱眉,有人屏息凝神,但更多,是愤然攥刀、目眥欲裂!
“万恶苍天——当诛!!!”
林中气氛瞬间抵达顶点,而恰在这时,地面也微微震颤起来。
“来了!”
大树之后,王豹脊背一绷,指节扣进树皮。
在他悄然侧首的注视下,数百轻骑如风卷尘,自官道尽头奔袭而来!
左首那將,头戴赤翎,身长八尺,眉宇桀驁如鹰,背负双月大戟,马蹄过处,杀气如潮。
右首那將,身披玄甲,背负长刀,目光如刃,锋芒逼人,至於中间那位,则是银盔寒枪,胯下雪蹄追风马!
三人並轡疾驰,竟似三道撕裂天地的雷霆,带著大批轻骑,直扑居巢! “银盔寒枪,定是那谢家孬子无疑了!”
“如將军昨夜信中所言,他们果真连夜奔赴居巢。”
王豹眼中满是兴奋,但却第一时间吩咐下面眾人隱匿身形,屏息待命。
今日凌晨谢渊周瑜在白石渡口大破巢湖水贼后,张宝便命管亥连夜奔赴龟山与冶父山,调动王豹与李横各带一千兵马埋伏官道两侧。
不过,就像那巢湖水贼说是数万,精锐只有两千一样。
他王豹与李横各自手里的一千兵马,其实也都不过是些被洗了脑的杂鱼。不仅没受过多少军事训练,武器盔甲都不齐全,很多人手里乾脆就是用的树枝削成的长矛。
两人各自真正的精锐,加起来不过两百。
也是因此,他们不可能正面抗敌,要做的就是放谢渊等人过去,然后合围起来!毕竟骑兵最怕的就是一鼓冲不破敌阵,最后被围!
马蹄轰鸣,不绝於耳,看著百驹过隙,树后的王豹也是暗暗咋舌。
“如此规模,少说七百轻骑!”
“將军果然是神机妙算,若不是今早那会儿妙计此番说不定还真就被那谢家孬子捅破了天!”
王豹强忍著內心激动,而不多时,隨著马蹄声尽,隨著不远处传来廝杀战吼与號角长鸣——
他眼中精光爆射,猛地跃身而起,大刀劈空一斩,声如雷吼,响彻林间:“真道子民——杀!!!诛苍天爪牙,夺神將真魂!今日血祭,只为黄天归正——杀!!!”
“诛苍天!救真神!”
林中伏兵如癲似狂,两千兵马嘶吼著自两侧狂涌而出!一时之间,居巢城仿佛化作一只趴在巢湖边的大螃蟹。
螃蟹口吐的泡沫,便是此时那正在城下围攻的水贼之血沫,而这些自官道两侧杀出的两千狂徒,则犹如螃蟹的一对大鰲,將冲入敌阵七百轻骑笼罩其中!
数千贼寇对七百骑兵!
若是平原,且是七百重骑兵,数千贼寇不足为惧,一衝即溃。
但
此时就算周乔两家有重骑的盔甲兵器,也不可能装备。
轻骑和重骑,那是两个概念。面对朝廷询问,前者还可以狡辩是形势急迫,所以將商队马匹与官马筹集到了一起,临时组建,可后者在这年头拉出一队重骑兵,就等於是告诉全天下,自己蓄谋造反,且是“大逆”!
不过,就算是轻骑,依旧威猛!
原因很简单,带头两位將军乃是夏侯渊与甘寧!
夏侯渊不必多说——三日五百,六日一千,本就是极有天赋的骑兵將领,最擅长千里奔袭。
甘寧虽然更善水战,但他性烈如火,胆魄吞天。建安十八年,濡须口岸,甘寧斩旗夺命,百骑强劫四十万曹营;建安二十年,益阳渡口,甘寧横刀立马,千五步卒对峙关羽三万雄兵!
在如此两位猛將的带领之下,七百轻骑如黑龙裂云、怒涛贯江!
夏侯渊长刀捲风雷,过处无头!
甘寧双戟舞寒星,沾身即死!
马蹄过处,贼寇成片栽倒,血雾喷上脸,腥得人喉头髮紧;马蹄踏碎骨,咔嚓声混著惨嚎灌进耳蜗;溃兵撞翻刀盾,汗臭裹著尿骚味冲鼻——活脱脱一座人肉磨坊!
可这炼狱,反倒激得甘寧与夏侯渊血脉賁张!
“哈哈哈!骑马砍杀果然得劲!夏侯老弟,可有兴趣再陪老子杀个回马枪?!”
甘寧俯身一戟断首,血浆溅满胡茬,笑得猖狂。夏侯渊反手一刀剁飞贼寇右臂,啐道:“在老子面前称老子?老子可比你这小龟孙大的多!”
“哈哈哈哈,敢说老子是小龟孙,你他娘还是头一个!今日谁杀的少,谁才是龟孙,敢不敢赌!”
“哈哈哈,去你爷爷的,赌就赌!输的人给贏的洗三个月马鞍!”
哭喊声与甘寧夏侯渊的大笑响彻战场。
就在这时,二人中间的谢平——谢渊二哥,强撑著扶正头盔,嗓音发颤:“二位將军,当当以大局为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