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
曹操在马上自我介绍。
在场眾人都是一愣，百姓士兵还好，他们大多不知曹操是何人。
可其他人不同。
不管是正在与士兵喝酒的甘寧许褚，不管是医疗帐篷里给士兵清洗伤口的李寒烟，又或者是正指挥士兵埋葬尸体的周泰蒋钦，还是帮忙处理文事的周瑜荀彧都是一愣，侧头看了过来。
特別是荀彧。
此时，他的眉头已经完全皱起。
如今朝堂之上就两股力量，一股是宦官，一股是士族，而且士族还是被宦官彻底压制。起因乃是166年方士张成弟子，【诬告】司隶校尉李膺“蓄养太学游士，交结诸郡生徒，共为部党，誹谤朝廷。”
桓帝震怒，命宦官大举搜捕，將李膺、杜密、陈寔、范滂等二百余名清流士人悉数下狱，虽未处死，却终身禁錮，永不敘用。
自此，党人罪名诞生。
直白一点来说，如今的士族集团与宦官集团，就是势如水火，士族视宦官为“浊流”“阉竖”“国贼”，与之为伍等於自毁名节。
而曹操——其祖父曹腾，虽为东汉最显赫的宦官之一，却也是宦官中罕见的不涉朝政、德望素著之人。更难得的是，两年前，曹操曾顶著满朝宦官压力，上书为忠臣竇武、陈蕃鸣冤，一时声名鹊起，风评渐转。
也是因此，荀彧此时对曹操的看法有些复杂，也有些好奇，但他並未上前——君子之交，当待其时。而有趣的是，那些拦路的谢家部曲，虽已从路人议论中听出曹操名头，却依旧横戈挡道，寸步不让。
曹操端坐马上，不动声色，眼中却暗暗掠过一丝精光。
“无怪方才那谢家大郎能在湖上大杀四方。”
“此等令行禁止、纪律如铁的私兵，当世罕见。”
古代军队其实就看两点，一是体魄，二就是军纪。
这些谢家部曲，论体格未必百里挑一，但在军纪之严整、號令之如一上，堪称鹤立鸡群。
曹操暗自点头，眼中欣赏之色愈浓，正在此时，一道清朗笑声破风而来——
“原来是譙县曹大人！久仰大名，如雷贯耳！”
谢渊含笑迎上，步履从容，气度翩翩。
曹操哈哈一笑，翻身下马，拱手还礼：“哈哈哈，哪里哪里！谢郎此战，以寡击眾，令行如风，周郎火借天时，兵合奇正——操虽久读兵书，亦嘆为观止！”
“哈哈，曹大人过誉了！来，里边请！”
“请！”
今夜巢湖水匪尽出。
虽然精锐部队都在白石渡口被一把火烧个精光，但余孽依旧数量眾多，且以巢湖三岛为心，舟楫四散，如铁迸溅，星火四溅——
挺麻烦的。
一方面是当下的信息传播速度很慢，今夜他谢渊与周瑜八百破四千，那些贼兵听了必然胆寒，可就算是轻骑驰报，非三日不能遍传郡內。而若贼兵未闻，则军心未溃，仍可为患。
其次，不仅信息传播速度很慢，也很容易形成信息茧房。
只要那带领水贼的头头们有些本事，强行將贼兵兵营与外界消息隔绝开来，就算十天半个月，那些水贼们都不知道他们的精锐已经被烧光。甚至还可能被头头们忽悠说是舒县已经攻下，反增其势。
不过
“此为劣势，亦是我之机！”
军帐之內，烛影沉沉，沙盘横陈。
谢渊立於其前，手执“谢”字旗，自舒县方位倏然拔起——
“錚！”
旗锋直钉居巢！
“今夜我军大破水贼，捷报传遍庐江，尚需三日有余。乍听似於我不利，实则天赐良机！ 围困居巢之贼，不知围困舒县的计划已经失败，这虽能稳住他们的军心，但也因此，他们並不知道我军已脱桎梏！我欲连夜轻骑奔袭直扑居巢！与城中守军內外夹击，贼必猝不及防，诸位觉得如何？”
谢渊的声音在帐篷內迴荡，各人目光匯聚沙盘。
唯曹操——
目光如狐，於谢渊身上一掠而过，旋即垂眸，似思似量。
他倒是很想与谢渊周瑜坐下来煮酒论兵，但战机稍纵即逝，他也非常明白今明两天將是决定庐江战局的关键日子。
所以刚才那会儿在帐前相认后，双方即歃血为盟，立军令状，共剿水匪。
当今之世，世风未墮，礼义犹存。
特別是士族，名节有亏，比吃了大败仗的后果更严重，万万做不出背叛联盟的事情。
可曹操心中，疑云未散。
“此子文韜武略样样不俗，又与那巢湖水匪交战两次，难道看不出那水匪身后站有黑影操盘？！”
“若是有人操盘，他这攻其不备的战术便会失效，甚至可能反而可能会被埋伏设计！但这不是关键，关键是，若他没看出来这些，便是他蠢，我看错了人，此番不必继续与他共事。可若是他看出这些，此番却不点出来莫非是想让我军当饵？！”
曹操眉峰微蹙，指节轻叩案几，心中暗流汹涌。
就在此时——
谢渊忽而一笑，目光如电，直射曹操：“然，此计还需一道保险。”
谢渊缓步踱至沙盘侧，指尖轻点居巢外围山林：“之前我们討论过，此番水贼，似乎並非寻常贼寇，其背后似有黑手操盘。若我轻骑直进，对方或已设伏待援。但——”
他语声陡转，如刀出鞘：“我不信那幕后之人能料到我八百破四千！纵有对策，亦是仓促应对！这，便是我之胜机！我要將计就计！亲率五百轻骑，直入居巢，诱敌合围！
仲康！兴霸！曹公！尔等三人，各自在城內补足五百精锐，隱於我后，衔枚疾进！若敌设伏合围——尔等自外向內，三面合围，与我內外相应，叫他们围我，反被我围！若敌无伏——尔等便隨我杀出，直捣贼营，一战定乾坤！
曹公，如此安排，可放心了？！”
声落，帐中死寂。
曹操、夏侯渊、曹仁，三人瞳孔骤缩！
谢渊竟然敢亲自当饵！
要知道此时居巢之外，水匪便有两千不止，而若是对方设伏，兵马少说也有两千。
就算这些都不是精锐，但两两相加也是四千有余，而谢渊却只亲率五百轻骑！
如此胆魄，已非凡夫，真如霸王在世！
夏侯渊与曹仁看向谢渊的眼神，已经截然不同，有惊，有佩，更有渐渐涌上的深深忌惮。
然曹操——
他虽一开始也惊於谢渊勇武，可真正让他心神俱震的，是最后那句【如此安排，曹公可放心了？！】。
这话一出，看著谢渊那深邃的双眸，曹操霎时间只感觉自己仿若赤身裸体站於谢渊身前。
“此子，竟看出了我之所想？！”
曹操心头剧震。
半晌——
他忽而仰天长笑，声震帐梁：“哈哈哈！好一个寻阳谢郎！胆魄如虎，算无遗策，妙哉！真乃奇才！”
笑声未落，他猛然一拍案几，目如鹰隼，直逼谢渊：“然——此番军力部署，操以为，不妥！”
“嗯？”
谢渊眉峰微蹙。
曹操霍然起身，声如洪钟：“我曹孟德今日方率部至此，岂能坐观尔等浴血，自居后阵？！曹氏子弟，寧断脊骨，不居人后！若教天下闻『曹公之功，拾人余唾、趁火取利』——我譙郡门楣，顏面何存？！”
话音方落，夏侯渊已踏步上前，抱拳如雷：“兄长所言极是！此番何须谢郎亲涉险地？！借吾三百精骑，夏侯妙才必踏平贼巢，扬我譙县曹、夏侯两家——赫赫声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