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寻欢独立风中,眉如剑,目似星,却锁著一抹化不开的愁。
他手中有刀,心中无刀。
人世间总有些事,不愿做,不能做,却不得不做。
譬如,与萧铸一战。
若能选,他绝不选。
但江湖就是如此。
路,从来不由人选。
这便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萧铸看著他。目光如剑,声如寒冰:
“日期,我定。”
“地点,我定。”
他的话,就是结局。
没有商量,不留余地。
李寻欢沉默。
良久,缓缓点头。
萧铸转身离去,衣袂捲起西风瑟瑟。
背影如刀,割开夜色,也割开一段逃不开的宿命。
李寻欢轻轻一嘆。
嘆声散入风中,无人听清。
江湖,到底是什么?
是刀光?是剑影?是恩怨?是情仇?
或许,只是一座逃不出的围城。
他握了握手中的飞刀。
冷。
就像命运一样冷。
李寻欢心中愈发觉得,这江湖的刀光剑影、恩怨纠葛,或许真的不適合自己。
萧铸返回铸剑楼,心中念头微动。
魔教出手,只派了两大高手。
东海玉簫,
大欢喜菩萨。
但真正的主人,却未现身。
这一代的教主,是谁?
是否姓?
是不是白凤的那位父亲?
无人知晓。
江湖中本就有太多无人知晓的事。
萧铸摇头。
目光如刀,落在兵器架上。
割鹿刀。
就在那里。
锈跡斑斑,沉默如谜。
这是哪一个版本的割鹿刀,萧铸已经猜到了。
力量未醒,神锋未开,此刻不过是一块铁。
他又想起白天羽那柄黑刀。
他见过。
形不过三尺,色如沉夜,並不出奇。
但刀上有诅咒。
就像泪痕剑,註定为悲与痛开封。
在黑刀之下,白天羽虽强,却仍未至极。
萧铸深知:
这柄刀,只有在傅红雪手中——
才能斩断宿命,光照江湖。
可惜。
此时的傅红雪
还未出生。
夜已深。
萧铸坐在榻上,闭目,入梦。
梦中有剑。
他和一人对决,
最后他明还日月,暗还虚空,破碎许可而去。
他醒来。
眸深如夜。
“破碎虚空”
方才梦中的景象仍在脑海中盘旋——破碎的虚空,激盪的剑气,
那个和自己一战的人是谁?
是李寻欢吗?
李寻欢。
萧铸的手抚过万道剑匣。
匣上纹路冷硬,如命运之痕。
“若战”
他眼中忽然闪过光。
“必等他全盛之时。”
胜就要胜得彻底。
败也要败得无憾。
否则,纵破虚空,也非他所愿。
他起身。
临窗。
远山如墨,静默如谜。
翌日清晨,晨光初破。
“来吃饭了。”
声音很轻。
人更轻。
林铃铃端著饭菜走来。
脚步如猫,眼如秋水。
“你们还真的是一对呀。”一道声音突然响起。
林铃铃闻言,反手便拔出腰间的怜宝剑。
怜宝剑,倏然离鞘!
李园落叶,纷飞如雨。
一道消瘦身影飘然而至。
只出五掌。
掌如清风,柔似细雨。
但她林铃铃只出一剑。
一剑。
破五掌。
剑风轻。
落势重。
千钧只在一刃间。
掌影碎。
那身影踉蹌后退数步才稳住身形,惊疑不定地盯著林铃铃手中的怜宝剑。
“够了。”萧铸开口道。
听到这话,林铃铃才將怜宝剑插回剑鞘,
林铃铃轻笑,如铃:“妹妹刚才得罪了。”
“他確为你铸了柄好剑。”
刚才那一道身影正是孙小红。
红衣如火,话却如针。
针尖还带著酸。
酸得像未熟的杏。
萧铸抬头。
笑。
淡得像天边的云。 “小红姑娘,別来无恙?”
她不答。
目光掠过兵器架。
冷如秋霜。
忽然停在一柄古铁长剑上。
孙小红惊道:“居然连嵩阳铁剑都在这里。”
林铃铃走来。
嘴一撇。
“什么嵩阳铁剑?”
“接不住我家少爷三剑。”
“终究解剑认输。”
空气骤然一冷。
孙小红气极。
她觉得这女子话中有话。
像在爭主。
像在压她。
女人的战场,有时不在江湖,而在一句话、一个眼神之间。
萧铸道:“小红姑娘,何必与她计较。”
孙小红道:“我一点都没有计较。”
萧铸摸了摸鼻子。
有些事情,看破不说破。
目光转向那身影。
萧铸道:“你,是来找我的?”
孙小红冷哼。
像冰裂於寒冬。
“不错。”
萧铸道:“是你爷爷叫你找我?”
孙小红道:“是我爷爷叫我找你。”
萧铸点头。
无言。
反手提起万道剑匣。
隨她而出。
李园之外。
孙驼子的小店外无人。
其中只有一点火光。
明灭如呼吸。
是天机老人。
烟杆微亮,雾繚绕。
“孙老先生。”
萧铸拱手。
礼数周到,却不卑微。
老人深吸一口烟。
烟杆轻磕桌角。
目光如刀。
落在剑匣之上。
天机老人道:“这,就是你铸的剑匣?”
萧铸道:“是。”
漆黑匣身,沉默如谜。
老人细细打量,仿佛凝视一头蛰伏的凶兽。
“看这气势”天机老人声音凝重,缓缓道,
“若它开口,不知会吐出多少柄剑——”
“多少杀意,多少寒光。”
言语落。
烟散尽。
只剩寂静。
匣中藏剑,亦藏杀机。
天机老人忽然笑了。
笑得很慢,很深。
“我听说,你和你动手有个规矩,对方败了,就得留下兵器?”
萧铸点头。
坦荡如砥。
“是。”
“铸剑楼里,只掛败者的兵刃。当然,寻常兵器我可不要。”
“所以”老人烟杆轻点,“你楼中藏著的,都不是凡物。”
“铁笛,玉簫,青魔手”
“西门柔的蛇鞭,诸葛刚的铁拐”
“如今又多一柄嵩阳铁剑。”
他微微一顿,如数珍秘:
“还有割鹿刀、鱼肠剑、夺情剑。”
目光骤然凝注。
如针定魄。
“这么多兵器,你还嫌不够?”
萧铸嘴角微扬。
笑意浅淡,执著却深。
“不够。”
他望向老人手边。
那根不起眼的棒。
“晚辈对天机棒也很有兴趣。”
“不知老先生,可否割爱?”
“哈哈哈哈哈——”天机老人驀然长笑。
皱纹如波,层层盪开。
他轻抚那棒,如抚旧友。
“这棒子不值钱,却跟了我十几年。”
“真要丟捨不得。”
萧铸静立。
神色如古井无波。
“总要捨得。”
他缓缓道:
“人这一生,总得丟下几样东西。”
“才能走下去。”
名器如名气,
放得下,方能拿得起。
放不下,便是劫。
天机老人的手忽然停住。
烟杆悬在半空。
他浑浊的双眼陡然锐利。
如鹰。
“你杀了一些人,”他问,“却放过另一些人。为什么?”
萧铸的声音平静似水:“因为有些人,不该死。”
烟锅猛地一亮。
火星迸溅,如剎那杀机。
“你的做法里藏著一个秘密,”天机老人缓缓吐息,“很大的秘密。可我猜不透。”
萧铸道:“人,本就该有自己的秘密。”
烟雾繚绕。
天机老人的目光落回那根棒上。
似笑,非笑。
“所以你今日是非要它不可?”
“本想过几日再来。”萧铸抬眼,如剑出三寸:“但既然先生相请,那便是今日。”
天机老人道:“就在这里?”
萧铸道:“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