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寿里院中的方士、学徒,连同以郑虎为首的一众恶少年,二十馀人,被羽林郎们用绳索串联捆绑,押解着,塞进两辆辎车之中,准备带往七里涧庄园
班勇调来的羽林骑们则准备撤走。队伍中,有一人年纪比班勇稍长几分,面容却有四五分相似。正是羽林左监的监丞,班雄。
既然用了人家,总不能就这么打发了。刘胜上前邀请道:“班监丞,今日之事颇多蹊跷,牵扯可能甚广。若监丞无紧急公务,可否屈尊至庄园稍坐,一同参详审问之事?”
班雄当即拱手应道:“公子相邀,敢不从命。雄愿效微劳。”
于是他命羽林骑先行回营,自己则跟随刘胜等人。康万达本想离开,奈何刘胜不放他,他也没办法,只好跟着再回庄园。
由于这一阵子动静不小行,人马数量也不少,所以免不了有一些早起的庶民驻足观望,窃窃私语。
因此,出了万寿里不久,就有一队洛阳令属吏,赶来查看。为首的小吏见这一行人样貌不凡,心中惊疑,但是职责在身,不能不上前盘问:“尔等何人?这辎车中又是何人?”
班勇亮出符牌说:“羽林郎,奉上命,捉拿贼寇。尔等不必多问。”
小吏也知道,这羽林郎乃天子近卫,地位特殊,他们所行之事,往往涉及宫闱机密或天子之意,绝非他一个洛阳令麾下的小吏所能过问。
还是回去报给上吏再说吧。
于是他脸上挤出几分笑容,带着手下吏卒让开道路,悻悻然目送队伍离去,不再多言一句。
一行人回到七里涧庄园时,已过正午。园中已经备了些简单的食物,众人用罢,便准备审问这帮子乌合之众。
被捉回来的二十馀人被暂时关押在庄园内。田广、奉昌、阿顺等庄园少年,也被召集起来,分发了些棍棒,作为羽林郎的临时下属,负责在外围看守,一个个既紧张又兴奋。
班雄官拜羽林左监丞,秩四百石,而班勇为羽林郎,秩比三百石。如此一来,班雄便成了此刻庄园中秩禄最高者,让他在名义上主持,也就顺理成章。
一间较为宽敞的厢房被临时充作审讯之所。刘胜、班雄、班勇、李敬、忠伯五人齐聚于此。
审讯随即开始。五人分别提审那名为首的方士和恶少年头目郑虎,细细盘问。
面对羽林郎的威严,那方士倒是很配合,竹筒倒豆子般交代起来。他承认,这些所谓的“石散”,有些配方是他自己翻阅古籍、胡乱试制出来的,有些则是他从别处方士那里或偷或骗弄来的方子,加以改良。
后来,不知怎的,就有人找上门来,表示此事或者大赚一笔。他利欲熏心,便答应下来,在此地设立据点,专门制做这些石散。
郑虎那边也交代得痛快。他承认,早在刘胜他们盘下那家酒肆之前,就有人指使他们前去不断骚扰、捣乱,目的就是逼得原店主低价出手,他们好接手。只是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刘胜,以市价盘下了店铺,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然而,当问及最关键的问题——指使他们的究竟是谁?方士和郑虎却都推说不知。
两人口径几乎一致:他们只与一位上吏单线联系。那“上吏”行事谨慎,除了指使他们做事、给他们钱帛之外,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能不出现就不出现。
“上吏只说他背后的人物手眼通天,让我们只管做事,不该问的别问,否则必有灾祸。”
除了郑虎和为首的方士之外,其他人所知道的更少。
询问一遍,已经过了几个时辰。众人稍作休息。
班勇想到之前跟踪郑虎所至的那间被废弃的院落,其中的中年人必是所谓的上吏。当时离得如此之近,结果什么都问不出来,班勇十分气恼。
所以他说:“不如用刑。”
刘胜沉吟片刻,摇了摇头:“用刑自然是个法子。但此地并非诏狱,庄园中人多眼杂,不到万不得已,手段不宜过于酷烈,免得庄众恐惧。还有,若彼辈受不了刑罚,胡乱编造些谎话,反而不妙。我倒有个主意,不需真的用刑,也许就有收获。”
郑虎和那方士被再次带到众人面前。两人见对面众人脸色异样,不由得忐忑不安,不知接下来要面对什么。
结果,却是和颜悦色忠伯端上来两碗清澈的液体,放在他们面前。浓郁的酒香立刻弥漫开来。
那方士看着酒碗,不明所以,脸上露出恐惧之色,以为是什么毒酒,不敢去碰。
郑虎却不同,他鼻子用力吸了吸,眼睛一亮:“是烧酒!”
他对这烈酒滋味记忆深刻,时不时想起来,就想再喝一口。
“汝等也疲惫了,先喝一碗,长长精神。”
郑虎这个恶徒不想方士心思那么多,一听此话就端起碗来,“咕咚咕咚”几口便灌了下去,哈出一口满足的酒气。
“好,好酒!”
方士见郑虎喝了没事,反而一副享受的样子,尤豫了一下,也试探着端起碗,小口喝了起来,只觉得一股热流下肚,驱散了恐惧。
待两人都喝完,刘胜才缓缓开口:
“我曾听闻一种刑罚。将人犯捆绑结实,置于炭火之上炙烤。受刑者皮焦肉烂,疼痛难忍,哀嚎乞水。这时,狱吏便取来烧酒,当做清水,灌入其口中。”
郑虎和方士一开始还不太理解。但细一思量,不由得遍体生寒。
这是孩童能说出来的话吗?
刘胜看着他们惨白的脸,继续说道:“那烧酒入腹之后,受刑者五内俱焚,九窍流血,痛苦万状而亡。其状,惨不忍睹。”
七窍流血听说过,九窍流血,想都不敢想,到底是哪九窍啊?
郑虎和方士仿佛已被架在了火上,下一刻就要被灌入那催命的烧酒。
“饶命!公子饶命啊!”方士率先崩溃,瘫软在地,涕泪交流,“我确有一事相告,那……那上吏,他……他姓邓!是邓家的人!具体是哪一位,小人真的不知道啊!只知是姓邓的大人物!我们得罪不起,之前才不敢说啊!”
郑虎也连连磕头:“是是是!是姓邓!别的真的不知道了!求公子开恩,饶了我们吧!要么就直接杀了在下,不要用这等刑罚!”
刘胜与班雄、班勇、李敬、忠伯几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接着,刘胜又问出了一个要紧的问题:
“是哪个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