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虎脑中“嗡”的一声,只觉得事情大大不妙。
昨日他又得到“上吏”的叮嘱,说那七里酒肆似乎确实不太平常,让他们行事再小心些;并且要他今日一早来万寿里这处院子,通知里面的方士,近期与外人往来也需多加提防。
可他万万没想到,一进门居然撞见了酒肆中那个身手极好的壮士!旁边还站着个商人模样的,看衣着气度,象是西域来的胡商。
那胡商在此,或许还能解释,是生意往来。可这酒肆的人出现在这制售“石散”的院落,绝对不正常!
郑虎心念电转,瞬间意识到,其实“上吏”也没有对他说出所有的事情……
但这不重要,他也能理解,大人物不会对自己这样的人吐露实情。
可眼下这情况,也容不得尤豫。这个酒肆壮士绝对有问题。
郑虎不及细想其中关节,当机立断,对身后一众恶少年喝道:“诸兄弟,先把这酒肆的家伙拿下!他就一个人,不足为惧!”
李敬也在考虑。那暗门对面,明明是另一个院落,结果这伙人从此处进来,显然是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见郑虎想要动手,李敬毫不迟疑,从怀中掏出一枚骨质短哨,用力吹出了一连串急促的哨音。这是事前约定的示警信号,情况有异,在预料之外!
哨音未落,郑虎已如一头蛮牛扑了上来。李敬却不闪不避,身形微沉,左手格开来拳,右手闪电般探出抓住郑虎手腕,腰腹发力,一个干净利落的过肩摔,借着郑虎前冲的势头,将他“砰”地一声重重砸在青砖地上!
这一下摔得极重,郑虎闷哼一声,一时竟爬不起来。他身后那些恶少年见状,顿时刹住了脚步,脸上露出惧色。
显然他们还记得,那日在酒肆被李敬和班勇轻易放倒的教训。
恶少年们一时逡巡不敢前。郑虎躺在地上,忍痛吼道:“汝等狗奴、竖子……都发什么呆!谁要是敢后退,尔父不剥了他的皮!”
恶少年们被他一威胁,互相看了看,只得硬着头皮,再次一拥而上。
李敬虽勇,但双拳难敌四手,面对十多人的围攻,左支右绌,身上接连挨了几下,眼看就要被淹没在人堆里。
院内顿时乱作一团。康万达连滚带爬地躲到角落,抱着头瑟瑟发抖。
那些方士和学徒们何曾见过这等阵仗,有的惊慌失措地试图劝架,口中喊着“且住,别打了!”,有的则慌忙抄起手边的药杵、木棍自卫。还有几个机灵的见势不妙,偷偷往门口溜去,想要趁乱逃走。
此时,“砰”的一声,院门被人从外面一脚狠狠踹开,班勇当先冲了进来,身后跟着四名羽林郎。
几乎同时,看守另外两道侧门的羽林郎也破门而入,瞬间对院内形成了合围之势。
“羽林郎奉命捉拿贼寇!跪下,不许妄动!”班勇声如洪钟,手中环首刀虽未出鞘,但其气势凛然,在场众人一时被他震慑住。
趁此机会,班勇如离弦之箭冲入战团,直指那些正在围攻李敬的恶少年。
只见他拳脚并用,出手快如闪电,每一下都精准地击打在恶少年的关节或肋部。
伴随着一连串的痛呼惨叫,眨眼间便有四五人被他撂倒在地,失去了反抗能力。
李敬压力骤减,趁机从恶少年的纠缠中脱身出来,他顾不得喘息,立刻对班勇喊道:“先抓方士,控制为首者!”
二人配合默契,不用下命令,羽林郎就分作两拨。
班勇带着四人,继续与那些敢于反抗的恶少年对峙。李敬则领着另外四人,扑向那些惊慌失措的方士和学徒。
羽林郎训练有素,两人一组,或用擒拿手法,或用刀鞘击打,迅速将试图反抗或逃跑的方士制伏,按倒在地。院内哭喊声、求饶声、呵斥声响成一片。
然而,混乱中,那个为首的方士倒是机灵。他早在班勇破门而入的瞬间,就悄然靠近了郑虎他们进来的那道暗门。此时他毫不尤豫地钻了出去,还有几个反应快的方士和恶少年,随他一起溜了出去。
班勇刚刚一拳将试图爬起来的郑虎打翻在地,用膝盖死死顶住他的后腰,一抬头,恰好瞥见了逃出去的几人。
“李敬!”班勇叫了一声,然后松开郑虎,急速追去。李敬会意,将郑虎牢牢控制住,并指挥羽林郎将那些被打倒或吓傻的方士、恶少年全都捆缚起来。
他知道,那些人逃不掉的。
为首方士从暗门之后的无人院落逃出,仗着自己熟悉地形,七拐八拐,就来到了里巷的外围。他回头看了看,似乎并无人追来,不由长长松了口气。
但他依然不敢停留,只想尽快逃出万寿里。然而,当他气喘吁吁地冲到下一个巷口时,却猛地刹住了脚步,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只见巷口之外,十馀骑人马肃然而立。骑士皆身着轻甲,腰佩环首刀,早已将此出路牢牢封锁。
“唉!这是北军的骑从,还是什么羽林骑?怎么会到了此处?”
方士急忙转身,想从另一条街巷逃离。结果跑了数百步之后,再次失望。那里同样被数名按刀而立的骑士挡住了去路。
“怎么回事!”
他如同没头苍蝇般在里巷中乱窜,却发现所有的出路都已被堵死。绝望之际,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息,汗水浸透了道袍。
“为何会有骑兵来此?我制石散之事,有这么大罪吗?这究竟是为何……”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不疾不徐的马蹄声。
方士惊恐地回头,只见两骑缓缓而来。前面一匹马上,骑着一位雄壮青年,发色泛黄,眼框似乎比平常人更深一些。
后面一匹较为矮小,应是蜀马。马上是一个孩童。
“宜僚,果然如你所想。要不是有羽林骑,还真会逃跑一大批。”
原来,班勇随刘胜出宫之前,曾得天子嘱托,若有急难,可持符调集羽林骑一百,以解燃眉之急。
而班勇之兄班雄,也是最近才被任命为羽林左监属下的监丞,调动至庄园附近的一处羽林骑营垒。不用说,这是为了让班勇行事方便,而做出的安排。
身旁并无他人,班勇对刘胜说:“陛下为公子,所虑甚多。天家,亦舐犊矣。”
那方士可不知道这些。他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问道:“贵人饶命!小人只是在此制散,全都是方士该做之事,为何要抓小人啊?”
刘胜端坐马上,笑嘻嘻地说:“有罪无罪,待吾等一问便知。需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