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待离去的汉和帝刘肇,见到兄长清河王刘庆携子前来,只好停下了脚步
刘庆的生母是宋贵人,当年被窦皇后诬陷迫害至死,刘庆也因此被废黜太子之位,改立了刘肇。
然而,此事并未让这对兄弟反目,上演后世那些宫斗悲剧。
汉章帝觉得刘庆可怜,便勒令窦皇后,让刘庆的衣着与太子刘肇平级。
太子刘肇也十分亲爱刘庆,入则一同居住,出则乘坐同一辆车马。刘肇继位后,更是经常与刘庆议论私事,对其的信任超乎寻常。
谋划诛杀窦氏外戚时,刘肇更是倚重刘庆,经常把刘庆单独接入内室,让其连络内外,协助消灭了窦氏外戚其党羽。此后,珍宝赏赐连绵不绝,宠信丝毫未减。
此刻,见到兄长风尘仆仆、面带悲戚,刘肇心中丧子之痛再次翻涌上来。他迎上前去,握住了刘庆的手。
“陛下……”刘庆亦是语带哽咽,他看着弟弟憔瘁的面容,想起这已是宫中夭折的第十位皇子,不由得悲从中来。
兄弟二人就在这芳林园中相拥而泣。在周围众人看来,这无疑是一幅君圣臣贤、兄友弟恭的感人画面,足以加载史册。
片刻之后,刘肇稍微平复心情,对刘庆说:“清河王既然已经入宫,天色也不早了,今日便在宫中歇息吧,你我兄弟也好说说话。”
刘庆在宫外有府邸,但是也曾在北宫中居住多年,自然应允。
刘肇又看了看一幅乖巧模样的刘祜,对刘胜道:“祜儿自幼聪慧过人,蒙学之后更是读了不少史书典籍,我早就想有所赏赐。这次入宫,你便带他回去,如之前一样好好招待,莫要怠慢。”
刘胜对这个后来抢了皇位的家伙没有好感,但眼下只得领命:“儿臣遵命。”
刘胜的寝宫不大,位于北宫内一处相对僻静的殿阁。虽为皇子居所,陈设却并不奢华。殿内帷幔颜色素净,案几之上,并无太多玩物摆设。
刘祜并不是第一次前来,但刘胜已经变了一个人,与刘祜并不熟悉。七八岁的孩子能聪慧到哪去,刘胜只觉得他言语幼稚,十分烦人。
好在侍婢很快奉上夕食,暂时堵住了刘祜的嘴。膳后,刘祜耐不住寂寞,眼珠子四处乱转,最后落在一副棋盘上。
“阿兄,我们对弈一局可好?”刘祜指着棋盘对刘胜说。他之前也曾与刘胜下棋,并且胜多负少。
刘胜根本提不起兴致。但看着刘祜那期待的眼神,还是勉强点了点头。心里想着将这小子耗累了,早点睡着,免得总缠着不放。
棋局开始,刘胜心不在焉,落子随意。刘祜倒是下得认真,小手捏着棋子,时而蹙眉思考。
下到中盘,刘祜忽然抬起头,看着刘胜紧锁的眉头,神秘兮兮地说:“阿兄,你可是还在为今日之事伤心?”
刘胜嗯了一声,没有多言。
刘祜往前凑了凑,几乎要贴到刘胜耳边:“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有一种好东西,吃了之后,什么烦恼都没有了,浑身暖洋洋的,可高兴了!你要不要试试?”
刘胜握着棋子的手顿在半空。
“什么东西?”
“嘿嘿,恰好我今天带了。”刘祜见他有兴趣,立刻高兴起来,献宝似的从怀中掏出一物。
“正是此物,阿兄可千万不要告诉我父亲,也别告诉其他人!”
刘祜小心翼翼地打开手中小巧的黑漆红纹木盒,仿佛里面是什么稀世珍宝。
这盒子,怎么有点眼熟?
刘胜看着木盒,只觉得与白天太医令从小皇子衣内拿出的东西很象。
“此盒,可否……”
刘胜想要仔细看看这木盒,但刘祜不等他说完就打开,从里面倒出些东西来。
呈现在刘胜眼前的,是一小堆粉末。
这粉末的颜色怪异,黑不黑、白不白、红不红、青不青,在宫灯昏黄的光线下,隐约还反射着些许矿物光泽。
这大概就是五彩斑烂的黑?
盯着这东西,刘胜暂时把盒子的事抛在脑后,因为他想到一个词。
五石散?
此物虽说盛行于魏晋南北朝,但西汉的名医就提到过食用“五色散”而生病的事情,因此在东汉完全可能已经出现。
联想到白日,小皇子奔跑时通红的脸蛋,和那种停不下来的兴奋劲,刘胜疑心大起!
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做出新奇的样子,问道:“此物我却从未见过,到底是什么?颜色好生奇怪。”
刘祜得意地晃了晃小脑袋,好象在眩耀:“我听给我这东西的人说,这叫石药!是用山里采来的好石头磨成的。吃了之后,一开始身子会有点热,然后就会很开心,感觉自己能飞起来一样!”
听了刘祜这一番的描述,刘胜心中更加笃定。
不同的记载中,五石散的配方不同,但大差不差都是那几种东西。服用后全身发热,精神亢奋,需要不停走路来“行散”。刘祜说不清楚到底是何物制成,但既然是石头磨成,效果也是一样,那么十有八九是那几样东西。
幼弟追逐鸵鸟时那异乎寻常的兴奋状态,确实象是药物作用下的亢奋。三岁小孩喜欢乱吃东西,假如再来个七岁八岁狗都嫌的小孩胡乱投喂,简直防不胜防!
“刘祜,这东西,你到底是从哪拿到的。”刘胜问。
“兄长你忘了,有一次,陛下曾让我等随邓贵人等后妃,一起到修《汉书》的曹大家处受教?”
曹大家,就是东汉着名才女班昭!投笔从戎的班超之妹!她被尊称为“大家”,又因嫁给曹氏,因此众人都称她为曹大家。
刘胜说:“我当时似乎是感染风寒,没有前去。”
刘祜讪讪地说:“那可能是我记错了,没有你……”
历史上刘肇确实偏爱大侄子刘祜,就算刘胜不病恐怕也不一定有机会去。
但刘胜此时根本不关心这一点,他追问:“然后呢?”
“有一书吏,教我读汉书,我看见他服用此物。他说每当抄书困倦,便用此石药,精神就好多了。我管他要,他一开始不肯,后来才给我。”
“这么好的东西,你还给过别人尝过吗?”
刘祜哪里猜得到刘胜此时的心思。他歪着头想了想,突然恍然大悟:“给过啊!那书吏问我,此物甚好,要不要给朋友兄弟带一些。我本想带给阿兄你,可是你先前生病一直未见,便给了小皇子一些。可惜……他如今夭折了,再也吃不到这好东西了。”
“!”
刘胜心中一惊。
“什么时候给的,给了多少?”
“恩,给了这样的一盒,就在前几日。我叮嘱阿弟,藏好,别被别人发现!”刘祜依旧笑嘻嘻。
刘胜看着这个号称聪慧的孩童,不知是该骂,还是该叹息。
刘祜啊刘祜,你看上去似乎也没那么聪明?
不过七八岁的年纪,做些蠢事也是正常的……但,有人借刘祜之手行不轨之事,今日要不是刘祜一时兴起,突然说起此事,谁知道会不会永远不为人所知。
哄骗七八岁的小孩子,也许成功,也许不成。
但一次不成,两次三次呢,谁知道这宫中还有多少这样的密谋?
就算是先天有疾病,但刘肇十多个皇子夭折,连名字都没留下来,最后只剩刘胜一个活到成年,这绝对不正常!
这“石药”之事,恐怕只是冰山一角吧。
就在刘胜愣神的这段时间,刘祜拿起案几上的蜂蜜和热水,兑了些许粉末,便一口干了下去!
不一会儿,他就满脸通红,冲出门去,在寝宫中奔跑不停,大喊大叫,异常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