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祜像只没头苍蝇,在殿内横冲直撞,正将一个端水进来的宫女扑倒在地,嘴里含混不清地喊着:“好热,给我冰水!我要喝!”
那宫女吓得花容失色,口中不住求饶:“请王子殿下先放开奴婢,婢这就去寻冰水……”
忠伯今日经历一场小小劫难,又得刘肇叮嘱,因此耳朵却时刻支棱着,留意殿内动静。刘祜刚一闹腾,忠伯便跳将起来,察看究竟何事。
见到这顽童的丑态之后,忠伯知道刘胜无碍,先是松了口气,接着上前抓住刘祜,想将他扶起。
但忠伯不敢太过用力,这孩子力气又很大,忠伯几乎控制不住他。
刘胜也追了出来,与忠伯一左一右,费了好大力气,才将挣扎不休的刘祜按住。
“哎呀,皇兄,冰水呢?我好热,让我走一走。怎么这次一点也不舒服。”刘祜额头上已经冒出不少汗水,后背也湿了一片
忠伯有点慌了:“殿下也得了急症?这可如何是好,快请太医吧?”
“听到没有,快去请太医令!”刘胜对慌作一团的奴婢们喝道。此时那宫女也寻来冰水,递给刘祜。刘祜一口气饮完一杯,这才安静了一些。但他仍然忍不住想要四处游荡,忠伯和刘胜没办法,只好跟着他,在寝宫中不住地转圈。
太医令本就因白日之事心力交瘁,刚回值房歇下不久,又被匆匆召来,脸上的疲惫根本掩饰不住。
“太医令,清河王子怕是误食了不洁之物。”刘胜此时也不管刘祜了,只从怀中掏出那个黑漆红纹的木盒,递了过去。
“他吃了这里面的石药粉末。”
太医令接过木盒,刚想打开查看,却先被盒子的纹样和材质吸引。他脸色微变,显然是认出了,这盒子和白天小皇子怀中搜出的那个,简直一模一样。
“殿下,此物从何而来?”太医令战战兢兢地问。
刘胜说:“祜弟方才说,此物是他从一位在曹大家处修史的书吏那里得来,名唤‘石药’,但他也说不清里面究竟是何成分。他还说……前几日曾将同样的一盒,给过小皇子,叮嘱他藏好莫让人发现。”
“正是如此!”刘祜在一边搭话,他的兴奋劲已经过去,看样子有点不清醒。
刘胜看着这小子,心想,这可不怪我有意告密,实在是你自投罗网。
就你这智商,怎么当皇帝呢?亏我那便宜老爹还总夸你……看样子,你那聪慧之名,都是清河王鸡娃鸡出来的吧?结果,亲政之后,才知道都是小聪明,越来越跑偏。
太医令只是暗道一声苦也。此事明明已经了结,可现在又有了新的线索。他便是再想明哲保身,此事也不能装作不知啊。
恰在此时,大长秋郑众被皇子寝宫的喧哗惊动,沉着脸走了进来。
太医令如同抓到救命稻草,扑到郑众面前,匆匆行了一礼,将此事一五一十禀报。然后将手中木盒交给了郑众。
郑众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稍微露出一点厌烦。他长长叹了口气,伸手从太医令手中接过木盒,掂了掂,目光落在刘祜身上,喃喃低语:
“王子殿下……您这可真是,往那将熄的火堆里,又加了一把柴啊。”
翌日清晨,天光未亮透,刘胜与萎靡不振、小脸苍白的刘祜,被传召至德阳殿。
刚踏入殿门,刘胜就感受到凝重的气氛。
刘肇端坐于上,面色沉郁。清河王刘庆立于下首,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
邓贵人静静侍立在皇帝身侧,垂眸不语。
阴皇后竟也在场,她跪坐在一旁,眼圈红肿,却挺直了脊背,眼神中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恨意。
刘祜尚未完全清醒,懵懵懂懂地跟着刘胜行礼。他刚抬起头,清河王刘庆便一个箭步冲上前,扬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刘祜脸上!
刘祜被打得一个趔趄,跌坐在地,半边脸颊瞬间红肿起来。他捂着脸,看着盛怒的父亲,“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你这竖子,竟敢将那毒物带入宫中!”刘庆指着刘祜,声音都在发颤。
“你可知此物之中,有雄黄、赤石脂、丹砂等物,哪里是孩子可以吃的?小小年纪如此不知深浅,枉费我苦苦教导!你真该死罪!”
“清河王!”刘肇出声制止。他揉了揉眉心说:“祜儿年幼,难免无知,恐是无心之失。”
刘肇显然不愿怀疑刘庆和刘祜。毕竟,刘庆堪称他的左膀右臂。
然而,刘肇的话音刚落,跪坐一旁的阴皇后却不肯罢休。她以手撑地,向前膝行几步,重重叩首,带着哭腔高喊道:“陛下!陛下明鉴!”
“臣妾与兄弟数人,昨日蒙受不白之冤,几近灭顶!今日真相终于水落石出,这石药,竟源自班昭修史之处!谁人不知,邓贵人与那班昭历来走得亲近,常以请教程问为名往来。”
阴后指着一直沉默的邓绥:“定是她!是邓绥暗中指使,弄来这等毒物,借无知幼童之手戕害皇嗣,然后再串通张慎、陈褒等党羽,构陷臣妾,欲将我阴氏连根拔起!其心可诛!陛下,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定要严查邓绥,还臣妾与冤死的皇儿一个公道!”
“邓贵人,你可有话说。”刘肇问。
邓贵人款款向前,跪倒在地,说:“妾着实不知此事。”
刘肇看了一眼郑众,郑众会意,说道:
“曹大家身边书吏,昨夜已经被捉拿下狱,拷掠甚严,身上已无可用刑之处。但此人始终不肯松口,昏迷之际,口中却喃喃说道,‘吾身受邓氏大恩,绝不可背主……’”
“这!”邓贵人震惊抬头,似乎不敢相似自己的耳朵。
阴后则兴奋异常,咬牙切齿地说道:“果然,果然如此!邓绥,你平时装作一副躬敬谨慎的样子,见了我,低眉顺眼,好象真把我当做这后宫之主了!实际上,你却处处与我作对,暗中使坏!我穿几件华丽的礼服,你便偏偏一身素服,做出简朴的样子。我严加管教无礼的奴婢,你就假装宽宏大量,收买人心!现在呢?哼哼哼,你们邓氏一家,早晚要灭门!”
“此事必有误会,还请有司查明此人所言,究竟何意!只凭邓氏二字,怎能认定是妾所为?”邓绥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郑众说:“难……今日清晨,此人已经一命呜呼,似乎是咬舌自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