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遇春像头发疯的牯牛,一头撞进内宅,
冲进父亲卧房时,常父正靠在榻上,
脸色蜡黄,气息微弱,胸口剧烈地起伏著,
发出破风箱一般的呵呵声。
嫂子蓝氏守在床边,正用小勺一点点给公公喂水,眼睛红肿得像桃儿。
“爹!”
常遇春噗通一声跪倒在床前,抓住父亲那只枯瘦的手,声音都在发颤,
“爹!您咋了?咱回来了!咱打胜仗回来了!”
常父浑浊的眼睛费力地睁开一条缝,
看清是大儿子,嘴角艰难地扯动了一下,
想说什么,却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常遇霖紧随其后进来,看到父亲这副模样,心也揪紧了。
他强忍着情绪,上前扶住兄长的肩膀:
“哥,别急,让爹缓口气。”
他看向嫂子:
“嫂子,郎中怎么说?”
蓝氏抹着眼泪,哽咽道:
“昨儿夜里突然就不好了,喘不上气
郎中来看了,说是说是陈年旧疾,加上年纪大了,
这次这次怕是凶多吉少,只能用药拖着,
好好将养,或许或许能拖些时日”
常遇春一听,眼圈更红了,死死攥著父亲的手,喉咙哽咽,说不出话。
常遇霖心里沉甸甸的,他知道,
父亲的身体早就被早年的颠沛和劳累掏空了,能撑到现在已是不易。
这一夜,兄弟俩几乎没合眼,就守在父亲床前。
常遇春是个粗人,不懂怎么伺候,就只会笨拙地握著父亲的手,一遍遍地说:
“爹,您挺住,咱和遇霖都出息了,
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常遇霖则细心些,帮着嫂子给父亲擦拭,喂药,观察著父亲的呼吸。
直到后半夜,常父的呼吸才稍微平稳些,沉沉睡去。
兄弟俩退到外间,相对无言,脸上都带着疲惫和沉重。
“哥,”
常遇霖率先打破沉默,
“爹这样咱们不能都离家。
往后,怕是得有一个人常留在家里照应。”
常遇春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他娘的!这仗还得打,爹也不能不管!咋整?”
常遇霖沉吟道:
“我看,不如这样。往后出征,咱哥俩轮流去。
你去打一仗,回来守着爹,换我去。
总得留一个顶门立户的在跟前不是。”
常遇春想了想,虽然觉得憋屈,
但眼下也没更好的法子,重重叹了口气:
“行!就按你说的办!
下次出征,咱去!你在家守着爹!”
第二天一早,朱元璋和马秀英就得到了消息,
带着些珍贵的药材,亲自过府来探望。
同来的,还有一个穿着素雅衣裙、眉眼清秀的姑娘,
正是马秀英的义妹,郭子兴的女儿——郭慧。
朱元璋看着病榻上气息奄奄的常父,也是唏嘘不已,
宽慰了常家兄弟几句,又说缺什么药材尽管开口。叁捌墈书旺 罪欣漳踕哽新快
马秀英更是细心,拉着蓝氏的手低声安慰,
又亲自查看了常父的情况,吩咐随行的侍女记住一些照料老人的注意事项。
郭慧安静地跟在马秀英身后,一双眼睛却时不时地瞟向站在一旁的常遇霖,
眼神里有关切,有担忧,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怯和仰慕。
上次江上遇险,常遇霖浑身浴血、死战不退的身影,早已深深印在了她心里。
朱元璋看向常家兄弟,语气温和:
“遇春,遇霖,老人家病重,
你们做儿子的,守在床前尽孝是应当的。
往后军务上的事,你们兄弟俩自己商量著来,轮流值守便是,咱准了。”
“谢上位体恤!”
常遇春和常遇霖连忙躬身道谢。
朱元璋摆摆手,目光在常遇霖和郭慧之间转了转,
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对常遇霖道:
“遇霖啊,你年纪也不小了,
立了功,当了官,这家室之事,也该考虑考虑了。”
他顿了顿,指著身边的郭慧:
“咱这义妹,你是知道的。
自打她爹和兄长去后,就一直跟着咱妹子。
性子温婉,知书达理。
上次也多亏了你护着她平安回来。”
常遇霖心里猛地一跳,抬头看向朱元璋,
又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旁边瞬间低下头,
连耳根都红透了的郭慧。
他脑子里“嗡”了一下,一片空白。
郭慧?娶她?
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是朱元璋要进一步捆绑常家!
侄女常月蓉许给了朱标,
他再娶了朱元璋的小姨子,这关系可就铁得不能再铁了!
而且他偷偷看了一眼郭慧,心中也确实有几分悸动。
可是历史上的郭慧,明明是嫁给了
朱元璋见他愣著不说话,只当他是惊喜过头,
或是面皮薄,哈哈一笑,对病榻上意识还算清醒的常父道:
“老哥哥,你看咱这提议咋样?
咱这义妹,配你家遇霖,不委屈吧?”
常父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
努力点了点头,嘴唇翕动,发出微弱的声音:
“好好上位做主是遇霖的福气”
马秀英也笑着推了推郭慧:
“妹子,你常二哥可是万中无一的好男儿,你可愿意?”
郭慧头垂得更低,声音细若蚊蚋,却清晰地传了出来:
“全凭姐姐和姐夫做主” 这话,等于是答应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常遇霖身上。
常遇霖深吸一口气,将脑海中那些纷乱的历史念头强行压下。
他知道,这不是能拒绝,甚至不该拒绝的事情。
于公于私,这都是最佳选择。
他上前一步,对着朱元璋和马秀英,
也对着病榻上的父亲,躬身行礼,声音沉稳:
“上位和夫人厚爱,郭姑娘不嫌弃,遇霖感激不尽!”
这就是应下了!
朱元璋抚掌大笑:
“好!好啊!等老人家身体好些,咱亲自给你们主持定亲礼!”
马秀英也满面笑容,拉着郭慧的手,
又看看常遇霖,越看越觉得般配。
常遇春在一旁,看着弟弟定了这么一门好亲事,
又是上位亲自做媒,心里也替弟弟高兴,暂时冲淡了父亲病重的忧愁。
就在这时,朱元璋像是想起什么,转头问跟在常遇春身后的蓝玉:
“玉哥儿,你这伤,都好利索了?”
蓝玉早就憋坏了,闻言立刻挺起胸膛,大声道:
“回上位!早就好利索了!天天练拳,身上都快闲出虱子了!”
朱元璋被他这直愣愣的话逗笑了:
“行!既然好了,那就别在家窝著了,明日就回营报到去!”
“谢上位!”
蓝玉大喜过望,声音洪亮,脸上乐开了花。
一场探病,最终却成就了一桩姻缘,也解决了蓝玉的安置问题。
常府上下,悲喜交加,气氛复杂。
送走了朱元璋一行人,常遇霖站在院子里,
看着远处湛蓝的天空,心情却如同打翻了五味瓶。
父亲的病、突如其来的婚事、未来的征战、
还有那冥冥中似乎已被搅动却又更加扑朔迷离的历史走向
所有的一切,都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与这个时代,与朱家,
捆绑得更加紧密,也更加难以分割了。
前方的路,注定不会平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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