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将派往东南方向的游骑回报！贺一龙、贺锦两部贼军，在德安府周边村镇(安陆、云梦等地)狠狠抢掠了一番，裹挟了不少青壮流民，如今正押着大批粮草财货、驱赶着牲畜，浩浩荡荡往东北方向回撤！
看样子，此二獠该是抢了个盆满钵满，如今想经应山，走九里关，溜回光州老巢休整！”
王铁鞭指着地图上应山的位置，“少帅，他们劫掠得手，队伍臃肿，此刻归心似箭，正是最松懈的时候！”
左梦庚眼中精光爆射！方孔照的信、杨世恩的“协助”，统统见鬼去吧！战机稍纵即逝！
他大步走到舆图前，手指顺着贺一龙、贺锦的撤退路线移动，一边大致心算距离，一边预估其行军速度，最终手指重重敲在应山以北、靠近豫楚边界的一个点——牛心寨！
“此地紧靠桐柏山南麓，扼守要道，山势险峻，林深路狭！”左梦庚语速极快，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贺一龙、贺锦满载而归，必走此捷径！传令全军：即刻埋锅造饭，动作要快，一个时辰后拔营！”
“郝效忠、王铁鞭！”
“末将在！”
“着你二人率天玑、天权两营骑兵，一人双……尽量带足备马，轻装简从，星夜兼程！务必抢在贼军之前，抢占牛心寨两侧高地！
然后封锁道路，构筑简易工事，等待步营抵达！绝不能让这两只肥羊顺利跑回光州！”
他本想说“一人双马”，但想起来如今备马不足，只能临时改口为尽量多带。
“得令！”二将眼中燃起战火。
“王大锤、张勇！”
“末将在！”
“你二人率天璇营、玉衡营，随我中军，急行军直扑牛心寨！一切不必要的辎重全丢给辎重营(战时从民屯临时征用的民夫为主，有少量士兵护卫)，只带三日干粮、兵甲武器、箭矢火药！务必在明日日落前，抵达牛心寨，缺省阵地！”
想方设法让敌军进入我军挑选的战场作战，这是战役系必修的课题之一！
“遵命！”
左梦庚最后看了一眼方孔照那封要求他“协助”杨世恩的公函，随手丢在一旁。他亲自提笔，飞快写下一封回信，语气躬敬却疏离：
“抚台方公钧鉴：末将奉旨南下，剿贼心切。闻革左贺一龙、贺锦二部正肆虐德安，劫掠而归，其行踪已被末将侦知。
战机稍纵即逝，末将不敢迁延，已率本部精锐星夜追剿。杨副戎处，待末将击破当面之敌，自当连络协同。剿贼事大，不敢有负圣恩。左梦庚顿首。”
他写完看了一眼，前世少年时练过几年毛笔字，如今写出来倒也还马马虎虎。他匆匆吹干之后，将信交给亲兵：“速送巡抚行辕！”
方才给了一个时辰埋锅造饭，他自己此刻也趁机吃了几张饼垫肚。待时辰一到，左梦庚抓起头盔戴上，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
“告诉弟兄们！肥肉就在眼前！抢先抵达牛心寨，截住贺一龙、贺锦！夺了他们的财货粮草，人人有赏！此战首功，赏银千两，授田百亩！全军——开拔！”
军令如山！刚刚扎下营盘不久的左军，如同上紧了发条的战争机器，迅速行动起来。
灶火被扑灭，不必要的辎重被集中保管，只留下几名骑丁，统领着临时发放了长矛的民夫看管，其馀人只携带武器、盔甲、箭囊和干粮袋。
郝效忠、王铁鞭率领一千二百精锐骑兵，如同离弦之箭，率先冲出营地，消失在东北方向的夜色中，马蹄声如闷雷远去。
(注：前文斥候派往东南，是因为敌军当时在东南；此刻向东北而去，是因为左梦庚计算敌军的去路，将战场缺省在此地东北一日路程处的牛心寨。
顺便说一句，本书中战时调动军队，我都是拿明代地图和现代卫星图对照着计算过的。
比如前文左良玉遇伏的罗睺山，现代地图中没有这个地，但我对着卫星图找到了符合史书描述的位置，约莫在房县古门寺镇以西，秦王寨和曹家坡中间一处名叫高楼子的谷道。
整体位置在神农架北部边缘，在明代应该属于人迹罕至，如果再靠南，估计别说左良玉了，连张献忠都不会去……那可是神农架啊。)
紧接着，左梦庚亲率王大锤的天璇营、张勇的玉衡营，共两千五百精锐步卒，以强行军的速度，紧随骑兵之后，扑向百里之外的牛心寨！
沉重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山谷中回荡，惊起夜宿的飞鸟。左梦庚骑在马上，目光灼灼地望着东北方。
方孔照的掣肘，杨世恩的“调度”，都被他抛诸脑后。
他要的是战功！是钱粮！是打垮革左五营的赫赫威名！是在这朝廷的杀局中，硬生生劈出一条生路！
牛心寨，就是他选定的战场！贺一龙、贺锦的人头，就是他献给这乱世的第一份投名状！
“王大锤、张勇。”左梦庚本人随步营而行，走至中途，忽然对两人道，“此战与南阳、确山两战不同，天璇、玉衡两营需要承担重压，你二人可有信心？”
“无非死战而已，”王大锤抱拳道，“末将这条命是少帅帮末将捡回来的，末将随时准备还给少帅，绝无怨言！”
“大丈夫既投军旅，当以马革裹尸为荣。”张勇也抱拳答道，“何况少帅准备如此充分，末将岂会没有信心？
少帅只管放宽心，革左五营之长，在于山间腾挪，真要与官军摆开阵势捉对厮杀，他们绝非我军对手。少帅挑他们来打磨步营，依末将来看，是再合适不过了。”
左梦庚有些意外，看来张勇似乎看出了自己的战术意图，不禁想要知道他看穿了多少，便朝他问道：“你怎知我有准备，又怎知我要打磨步营？”
“少帅派两营骑兵抢先抵达、缺省阵地、构筑工事，总不能是打算让郝、王二位及其骑营下马步战。
既如此，那就只能是利用其优势，抓紧时间为我天璇、玉衡两步营之防守而准备。
步营既然立足防守，必是要正面拖住即将抵达的革左贼军主力，为两营骑兵在战事焦灼之时突然杀出创造机会……‘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这一点末将还是知道的。”
左梦庚难得地笑了笑，颔首道：“既然道理都懂，那此战就看你二人表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