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山城西门内侧,寅时初刻(凌晨3点),夜色浓稠如墨,春寒刺骨。
六百精骑已悄然集结完毕。人马皆已饱食,战马衔枚,蹄裹厚布,鞍鞯紧束,刀枪出鞘,寒光在微弱的火把映照下偶尔一闪,旋即隐没于黑暗。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肃杀。家丁精骑们紧握缰绳,眼神锐利如鹰隼,呼吸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白雾,却无一人发出多馀声响。
郝效忠和王铁鞭各自立于本部之前,如同两尊沉默的铁像,唯有按在刀柄上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左梦庚仍旧是那身黑漆顺水山文甲,外罩玄色披风,猩红内衬在黑暗中如同凝固的血。
他立于队伍最前方,目光扫过这六百名跟随他浴血南阳、如今又将随他踏破龙潭的左镇精兵。依旧没有慷慨激昂的训话,只有低沉而清淅的一句:
“此战,有进无退!目标——盘龙山中军,李万庆!诸君,随我——破敌!”
“破敌!”六百条喉咙压抑着发出低沉的咆哮,如同沉睡的火山即将喷发。
“开侧门!”左梦庚低喝。
沉重的城门在绞盘轻微的吱呀声中,悄无声息地打开一道仅容两马并行的缝隙。
王铁鞭一马当先,身后二十名最精悍的斥候如同幽灵般率先滑出城门,瞬间融入黑暗。他们肩负着最危险的任务——清除沿途可能存在的零星哨卡,为大部队开辟通路。
左梦庚紧随其后,与郝效忠率主力鱼贯而出。六百骑如同一道无声的黑色洪流,沿着日前由王铁鞭探明的、紧贴山脚蜿蜒的小路,向着西南方向的盘龙山腹地疾驰而去。
小路崎岖难行,碎石遍布,荆棘丛生。骑兵们不得不时而策马缓行,时而下马牵行。马蹄裹布踏在冻土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却被呼啸的山风完美掩盖。
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警剔地扫视着四周的黑暗。王铁鞭派出的前哨如同最伶敏的触角,不断传回安全的信号。
并不算远的一段路,却经历艰难跋涉,如同在刀尖上行走。
当东方天际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鱼肚白时,左梦庚终于看到了王铁鞭约定的信号——前方密林边缘,三支裹着红布的火折子,在黑暗中划出三道短暂而清淅的弧线。
到了!
左梦庚勒住战马,抬手示意。身后六百骑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停驻。
眼前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松林,林木参天,枝叶交错,形成天然的屏障。通过宽大的林隙,越过草丛,已能隐约看到下方盘龙山中军大营的轮廓——连绵的帐篷,星星点点的篝火馀烬,以及那面在晨风中微微飘动的“李”字帅旗!
王铁鞭如同鬼魅般从林中闪出,压低声音急促道:“少帅!一切顺利!沿途三个暗哨都被摸掉,尸体已经藏好了!李万庆的大营就在下面,不到一里!
营门守卫我也去看过了,正在打盹,巡哨刚过去一队,下一队要半炷香后才会来!李万庆的帅帐就在那面大旗下,最大的那个!他……他应该还没起!”
左梦庚眼中寒芒爆射!时机完美!
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瞬间点燃了胸中沸腾的战意!他猛地拔出斩马刀,刀锋在熹微的晨光中划出一道刺目的寒芒!
“弟兄们!”他的声音不再压抑,如同惊雷炸响在寂静的山林,“破敌擒王,就在此刻!随我——杀!”
“杀——!!!”
六百个喉咙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怒吼!如同沉睡的火山轰然喷发!积蓄了一路的杀气和战意,在这一刻彻底释放!
左梦庚一夹马腹,战马如同离弦之箭,率先冲出密林!
郝效忠、王铁鞭紧随左右,六百精骑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瞬间冲垮了林缘的灌木荆棘,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向着山下那片尚在沉睡中的中军大营猛扑下去!
马蹄声如同滚雷般骤然响起,震得大地都在颤斗!沉睡的军营瞬间被惊醒!
“什么动静?敌袭——!”
“官军!官军杀来了!”
“天啊!好多骑兵!”
营门处几个打盹的守卫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声势吓得魂飞魄散,刚来得及发出几声变调的尖叫,就被冲在最前的王铁鞭和斥候骑如同砍瓜切菜般劈翻在地!
左梦庚一马当先,斩马刀化作一道匹练,狠狠劈开挡路的拒马鹿砦!木屑纷飞!他根本不做丝毫停留,刀锋直指那面“李”字帅旗!
“目标——帅帐!挡我者死!”左梦庚的咆哮如同龙吟虎啸,响彻整个混乱的军营!
六百铁骑紧随其后,如同一柄烧红的烙铁,狠狠捅进了凝固的牛油!锥形突击阵瞬间展开!左梦庚亲自担当最锋利的箭头,郝效忠、王铁鞭自觉护卫他而成两翼,精锐骑丁们紧随其后,填满阵型!
他们根本不理睬两侧帐篷中惊慌失措、衣甲不整涌出的叛兵,也不管那些胡乱射来、对身着精良甲胄的他们毫无威胁的稀稀拉拉箭矢!所有人的目标只有一个——帅旗之下!
刀光闪铄!骑矛突刺!铁蹄践踏!
挡在冲锋路径上的贼兵,无论是试图结阵的军官还是慌不择路的士卒,瞬间被这钢铁洪流撞得粉碎、踏成肉泥!
惨叫声、骨骼碎裂声、兵器碰撞声、战马嘶鸣声混杂在一起,奏响了一曲死亡的交响!
“快!快挡住他们!”一个穿着铁甲的贼将试图组织抵抗,声嘶力竭地吼叫着。
“噗嗤!”郝效忠的斩马刀借着马力,带着千钧之力,将他连人带甲劈成两半!鲜血内脏泼洒一地!
“保护大帅!”一队还算齐整的亲兵挺着长矛冲上来。
“滚开!”王铁鞭单手将斩马刀挥舞正面半圆,如同旋风般横扫过去!几个李万庆亲兵顿时骨断筋折,血喷数道!
六百骑的速度没有丝毫减缓!他们如同一道撕裂黑暗的闪电,所过之处,人仰马翻,血肉横飞!
混乱如同瘟疫般在军营中疯狂蔓延!许多贼兵甚至没看清敌人是谁,就被狂奔的战马撞飞,或被乱刀砍倒!
距离帅帐越来越近!左梦庚甚至已经能看到那顶巨大的牛皮帐篷,以及帐篷前几个惊慌失措、试图簇拥着一个披着大氅、连头盔都来不及戴的魁悟身影的亲兵!
李万庆!他终于被惊动了!
“左梦庚——!”李万庆目眦眦欲裂,看着那如同魔神般冲来的年轻将领,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咆哮!
他怎么也想不到,左梦庚竟然敢!竟然能!带着区区几百骑兵,无视周围数千人的营地,直接杀到他中军大帐!
“拦住他!给我拦住他!”李万庆厉声嘶吼,同时下意识地就想转身逃向帐后拴着的战马——此时此刻,他甚至不敢去取他那把赖以成名、引以为豪的铁胎弓!
“李万庆!纳命来!”左梦庚的怒吼压过一切喧嚣!他猛地一夹马腹,战马长嘶,速度再增!他无视了侧面刺来却被郝效忠、王铁鞭或格开或削断的几杆长矛,眼中只有那个惊慌转身的魁悟身影!
“保护大帅!”几名悍不畏死的亲兵挺矛挡在李万庆身前。
“死!”
左梦庚的斩马刀在奔马之力的加持下,化作一道银月般的弧光,带着凄厉的破空声横扫而出!
咔嚓!咔嚓!
矛杆断裂!血肉横飞!两名亲兵被拦腰斩断!另外几人被巨力震飞!
缺口洞开!左梦庚的战马已冲到李万庆身后数步之遥!
李万庆感受到背后那刺骨的杀意和凌厉的刀风,亡魂大冒!他猛地向前一扑,试图躲开这致命一刀,同时伸手去抓已经近在咫尺的坐骑马鞍!
“哪里走!”左梦庚岂容他逃脱!刀光在空中诡异地一转,变劈为拍!沉重的刀背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拍在李万庆的后背上!
“噗——!”李万庆如遭重锤,眼前一黑,一口鲜血狂喷而出!魁悟的身影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向前飞扑出去,重重摔在冰冷的泥地上,手中的马鞭脱手飞出老远!
“绑了!”左梦庚勒住战马,斩马刀斜指地上挣扎的李万庆,声音冰冷如九幽寒风!
郝效忠和王铁鞭早已如影随形般扑上!几条浸过水的牛皮索如同毒蛇般缠上李万庆的四肢和脖颈!任凭他如何挣扎咆哮,瞬间便被捆成了粽子!
“李万庆被擒!”
“大帅被官军抓了!”
“快跑啊!”
这石破天惊的呼喊,如同最后的丧钟,彻底击垮了中军大营残存的抵抗意志!所有贼兵,无论是老营精锐还是亲兵护卫,看着被几名左镇精兵高高举起、如同死狗般捆缚的李万庆,瞬间崩溃!
哭喊声、求饶声、丢盔弃甲声响成一片!
左梦庚勒马立于帅帐之前,浑身浴血,甲胄上沾满敌人的碎肉和污血。他一手提着兀自滴血的斩马刀,一手遥指被郝效忠押在身前的李万庆,声如洪钟,响彻整个盘龙山:
“李万庆已擒!降者免死!顽抗者——杀无赦!”
“降者免死!”
“降者免死!”
六百骑兵齐声怒吼,声震四野!这宣告如同最后的审判,瞬间传遍了整个混乱的盘龙山大营!
中军被破,主帅被擒!
这场谋划许久,却突如其来的斩首行动,以左梦庚亲率六百铁骑,如同神兵天降般直捣黄龙、生擒敌酋的辉煌胜利,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