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波府衙门前的老槐树刚抽新芽,朱红告示栏前已挤得水泄不通。
泛黄的宣纸上,毛笔字力透纸背,最扎眼的便是那行银饷标准:
看到这个军饷,人群炸开了锅。
“我的娘!列兵就给 10 块?奉军最多年才 5 块,这是翻了一倍啊!” 挑着担子的货郎撂下扁担,手指在告示上摩挲,生怕看错。
“上等兵 12 块,比我在洋行当伙计挣得还多!” 穿短打的青年攥紧拳头,眼里冒光。
“年龄卡到 25 岁以下?正好!我今年 22,身强力壮!” 晒得黝黑的船工扒开人群,嗓门洪亮。
消息像潮水漫过宁波城,又顺着甬江传到上海、绍兴、台州。
饿肚子的青壮、失业的伙计、跑码头的苦力,纷纷往宁波府衙赶。
短短三日,衙门前排起的长队绕了三条街,各色衣衫的年轻人摩肩接踵,空气中飘着汗味与兴奋的议论声。
征兵点搭起三座凉棚,木桌后坐着记帐的文书,旁边站着验兵的老兵。
老兵们攥着木尺,量身高、查手脚,但凡驼背、眼瞎、有旧伤的,一概摆手。
“身高不足五尺五,走!”
“手上有残疾,扛不动枪,不收!”
“看着面老,报虚岁?张嘴看看牙!”
严苛的年龄与身体标准,没挡住半分热情。
被刷下来的人不甘心,在棚外徘徊,眼神粘着征兵点不肯挪开,总盼着能有一线通融的机会;通过初检的小伙子们则个个挺胸收腹,脖颈绷得笔直,等着后续考核,脸上满是对安稳日子的憧憬——10块大洋的月薪,足够让全家吃饱穿暖,这是乱世里难得的奔头。
其实这次征兵,主要是征召列兵,军官名额本就寥寥。
但卢小嘉还是把从列兵到上校的完整军饷标准全贴了出去,明晃晃的数字就是最管用的吆喝。
这年头兵荒马乱,苛捐杂税压得人喘不过气,当兵意味着把脑袋别在裤腰上,若不是给足实打实的好处,谁肯抛家舍业来吃这碗饭?
凉棚下的木桌被阳光晒得发烫,文书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混着老兵的呵斥、报名者的低语,织成一片嘈杂的热闹。
一个瘦高个青年被老兵捏住骼膊,他骼膊细得象麻秆,却梗着脖子喊:“我能扛枪!我能吃苦!给我一次机会,我不要全饷,8块就行!”
老兵手一松,推得他一个跟跄:“8块也不收!身子骨撑不住训练,上了战场也是当活靶子!”
青年跟跄着站稳,望着凉棚里的征兵名册,眼圈泛红。
他家里还有卧病的老娘,10块大洋能买两石米,够娘吃大半年,可这道身体关,终究没过去。
不远处,两个刚通过初检的年轻人正互相打量。
一个是码头苦力,骼膊上的肌肉结实得象铁块;另一个是辍学的学徒,脸上还带着青涩,眼神却透着狠劲。
“兄弟,为啥来当兵?”苦力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我爹被军阀抓了壮丁,没半年就没了音频。”学徒攥紧拳头:“跟着卢少爷,至少能挣口饱饭,要是能混上个官,还能给爹报仇!”
苦力点点头:“我也是,跑码头被把头克扣,一年到头攒不下一个子儿。10块大洋,够我娶媳妇了!”
两人相视而笑,眼里的光,比头顶的太阳还亮。
卢小嘉背着双手,在征兵点来回踱步。
他没穿军装,一身青布长衫,却自带一股威压,路过的新兵都下意识地挺直腰板。
看着那些被刷下来的人,有的蹲在墙角抽烟,有的还在跟老兵软磨硬泡,没有半分不耐烦。
乱世里,人人都在为活下去挣扎,这些人的执念,他懂。
“让后勤处准备些粗粮饼子和水,”卢小嘉对身边的卫兵吩咐:“给没通过的人每人发两份,让他们路上垫垫肚子。”
卫兵应声而去。
蹲在墙角的青年听到这话,猛地抬头,看向卢小嘉的背影,眼神里满是感激。
逛了一圈,卢小嘉回到府衙内。
他刚离开,陈永健骑着马赶来时,正撞见这热火朝天的景象。
看着告示上的银饷数字,陈永健眉头拧成疙瘩,他要找到少爷说说才行!
找到卢小嘉时,他正在府衙后院看新兵名册。
阳光通过窗棂,照在摊开的帐本上,密密麻麻记着报名者的姓名、年龄、籍贯。
“少爷!” 陈永健推门而入,语气带着急色:“这银饷给得太高了!”
卢小嘉抬眼,手里的毛笔没停:“高吗?”
“何止高!” 陈永健快步走到桌前,指着帐本:“两个师三万人,按这个标准算,每月军饷就是笔天文数字!”。”
“加起来,每月军饷足足 3774 万大洋!” 陈永健的声音都在发颤:“就算您每月能盈利 20 万,再加之宁波港的租金,也撑不住这么大的开销!
现在有资金,可往后呢?坐吃山空迟早出乱子!”
他是真的担心卢小嘉,这点做不了假。
卢小嘉放下毛笔,拿起桌上的茶碗喝了一口,语气平静:“撑得住。”
“怎么撑?” 陈永健急道:“江浙各军阀军饷都是奉军的一半,甚至更少,您这标准,相当于养一支比奉军还金贵的部队!”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卢小嘉起身,走到窗边,看着院外操练的新兵:“乱世里,人最不值钱,也最值钱。给够银饷,他们才肯卖命。”
他转头看向陈永健:“你见过哪个军阀的士兵,军饷足额发放?大多是克扣拖欠,士兵们心怀不满,打仗时要么逃,要么抢,反而坏了军纪。
我给足银饷,就是要让他们知道,跟着我卢小嘉,有奔头,有饭吃,不必靠抢掠度日。”
“况且,” 卢小嘉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我要的不是乌合之众,是精锐。年龄卡到 25 岁以下,就是要挑身强力壮、心思单纯的,好训练,好掌控。
给他们高薪,再用普鲁士军规打磨,不出三个月,这支部队的战力,绝对能超过奉军。”
陈永健沉默了。
他知道卢小嘉说得有道理,可每月近 38 万大洋的开销,实在让人揪心。
“可资金缺口太大,就算您有赚钱的办法,也得有时间周转。”
“赚钱的办法,我已经在办了。” 卢小嘉道:“宁波港的航运,我让虞洽卿牵线,跟甬商达成了合作,下个月就能开通上海、宁波、福州的航线,运费比英商低两成,抢占市场只是时间问题。”
“无锡丝厂,我已经派专人去整顿,改用新式机器,提高产量和质量,销往欧洲的订单已经签下三笔。
苏州河码头,增加了仓储和装卸业务,每月租金能涨三成。”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等德意志的工厂设备到港,钢铁厂、水泥厂建成,利润更是源源不断。现在的投入,是为了将来的回报。”
看着卢小嘉自信的眼神,陈永健心里的石头稍稍落地。
希望真的可以吧,陈永健清楚,阻止不了这位小少爷了!
“那招募军官的事,您打算怎么办?” 陈永健转移话题。
“军官分两部分。” 卢小嘉道:“一部分从爹的老兵里抽调,要作战勇猛、军纪严明的,担任营长以上职务;另一部分,从德国顾问中挑选教官,训练新兵,同时选拔表现突出的士兵,送进军校深造,补充基层军官。”
正说着,门外传来脚步声,卫兵进来禀报:“少爷,又有一批报名者,已经通过初检,等着您去看看。”
卢小嘉点点头,对陈永健道:“走,去看看我的兵。”
两人走出府衙,来到征兵点。
阳光下,数千名新兵列队站好,个个昂首挺胸,眼神坚定。
他们大多衣衫朴素,却难掩骨子里的精气神。
卢小嘉走到队列前,目光扫过一张张年轻的脸庞。
有稚气未脱的少年,有饱经风霜的船工,有结实健壮的农夫。
“我知道你们来当兵,图的是银饷,图的是活路。” 卢小嘉的声音不大,却清淅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我卢小嘉向你们保证,只要你们好好训练,奋勇杀敌,银饷月月足额发放,绝不拖欠!立下战功,还有奖金、晋升机会!”
“但我也有规矩!” 他的语气陡然严厉:“违抗军令者,斩!抢掠百姓者,斩!临阵脱逃者,斩!”
三声 “斩” 字,掷地有声,让队列里的新兵们心头一凛,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
“现在,我问你们,怕不怕死?” 卢小嘉高声问道。
“不怕!” 新兵们齐声呐喊,声音震耳欲聋,惊飞了树上的麻雀。
卢小嘉满意地点点头:“好!从今天起,你们就是我卢小嘉的兵!往后,咱们同吃同住,同生共死!在这乱世里,打出一片属于咱们的天地!”
队列里再次响起震天的欢呼声。
陈永健站在一旁,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忽然生出一股莫名的信心。
或许,这位少爷真的能创造奇迹。
招募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每日天不亮,征兵点就排起长队,验兵、记帐、编队,一切都按部就班。
到了傍晚,新兵们被带到城外的营地,搭帐篷、整内务、学队列,虽然累得满头大汗,却没人抱怨。
高银饷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江浙一带。
不仅青壮们踊跃报名,连一些其他军阀部队的士兵,也偷偷跑来投奔。
他们受不了原部队的克扣和欺压,听说卢小嘉这边军饷高、军纪严,宁愿冒着重罚的风险,也要换个活法。
短短半个月,报名人数就突破了五万人。
卢小嘉亲自把关,严格筛选,最终留下三万人,正好凑齐两个师的编制。
营地外,炊烟袅袅。
新兵们围着篝火,吃着热气腾腾的饭菜,有荤有素,比在家里吃得还好。
他们互相说着话,谈论着未来的打算,眼里满是希望。
“等发了军饷,我先寄 5 块回家,让爹娘过上好日子。”
“我要好好训练,争取早日晋升,挣更多的钱,娶个媳妇。”
“跟着卢少爷,肯定有奔头!咱们以后就是精锐部队了!”
卢小嘉站在营地高处,看着下方的篝火,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这三万人,就是他未来的根基。
有了这支部队,再加之即将到来的工厂设备和源源不断的资金,他的野心,终将实现。
陈永健走到他身边,递过一杯酒:“少爷,三万人已经招齐,下一步就是训练和装备了。德意志顾问已经到了,就等着您下令。”
卢小嘉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通知下去,明日起,正式开始训练。按普鲁士军规来,从严要求,不许有半点松懈。”
“是!” 陈永健应道。
月光洒在营地上,映照着一张张年轻的脸庞。
远处的甬江,江水滔滔,仿佛在诉说着即将到来的风云变幻。
卢小嘉知道,训练这支军队,需要时间和耐心;养活这支军队,需要源源不断的财富;带着这支军队,打下一片江山,需要勇气和谋略。
但他无所畏惧。
在这乱世之中,唯有强者才能生存。
而他卢小嘉,注定要成为最强者。。
它将驱动着这支军队,一往无前,横扫江浙,乃至整个民国。
夜色渐深,营地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哨兵的脚步声,在月光下回荡。
一场席卷天下的风暴,正从宁波这座小城,悄然蕴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