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柳翠幽幽叹了一口气，道，
“是我太贪心了。
你这只乖狐狸自小接受狐会的戒律教化，大概完全不知道无依无靠的妖怪的修炼捷径吧：
食用人类，是提升法力最快的手段；
要是吃掉了人类的精英，我们还能吸收他们的聪明、经验和技艺，化为己有。
吃了人类的天才，境界圆满都不是难事。
我的那个人类前夫柳大户嘲讽我不懂绘画，我就吃了宿州第一画师，成了宿州最懂画的人。
从我吃下的画师记忆里，我又知道这里真正前途无量的画师是善祥，只是那个宿州画师嫉恨她的才华，才被打压得默默无名。
我本来是要把善祥栽培成天下第一的画师才下嘴的。
既然天不遂我愿，只好退而求其次。
你要杀善祥就杀吧。新死之人，魂魄未散。我抓紧收拾你，再吃了她尸体就是，无非打一个折扣。”
事情的首尾全贯通了起来，修齐叹气。
善祥以为在和柳翠瓜分销售伪画的银钱，其实她不过是柳翠养的过年猪。
如果不是当初修齐临时起意，小试水镜术，善祥的一切就都归了柳翠。
柳翠讲完了，再不会给修齐活路。
修齐的猪牙匕首在善祥的脖子上点出一滴血珠。
但这一次，柳翠再不为善祥的生死所动。
修齐停手。罢了，不必害这女孩子的无辜性命。
他越过善祥，拔开腿，向着柳翠义无反顾冲过去。
又是一枚水滴在柳翠掌心凝聚，扩大，直到形成一个巨大的泡泡，然后向修齐推过去。
——他会永久陷在泡泡里，成为柳翠从容研究的标本。
“唵，迦摩耶，苏摩耶。欢喜泉，甘露藏。六欲化莲，真性月光。”
此时，水泽外渐渐响起了曼妙女子温柔从容的吟唱。
黑暗如帷幕，笼罩了这一片千亩世界。巨大的黑幕里，缓缓睁开了三枚火焰燃烧似的狐狸媚眼，就象三枚月牙悬挂在空，在修齐的身后护持着向蛇妖冲锋的他。
这三枚狐眼是夜幕上的活物，修齐冲向哪一个方向，狐眼的目光就跟随到哪一个方向，每一道目光都似一道月光投下。
一道狐目先触上迎着修齐过来的泡泡。就象水珠暴晒于阳光之下，泡泡立刻蒸腾殆尽。
修齐从泡泡的残雾穿过，赤红的狐目盯着柳翠不放。
现在柳翠的念头只有逃遁，这是趋避高位强者的合理选择。
可是，高位强者一旦显露了踪迹，弱者逃遁的可能已经微乎其微了。
第二道和第三道狐目之光早就交叉锁定在柳翠的蛇身上，那感受既象被高阶的阴气弹幕击穿，鬼压床那样怎么都动弹不了妖躯，又象被最柔软的绒毛遍体爱抚，不能自拔。
柳翠从来没有这么舒服过。
“噗。”
修齐的猪牙匕首捅入了柳翠的鳞甲，她的血飙射出来！
不可思议。哪怕二阶兵器都没法轻易撼动的妖鳞，竟然被一口普通的一阶匕首凿穿了。
柳翠骇然发现，不是这猪牙匕首深藏不露，而是自己的强横妖躯在那狐眼的诡异目光下酥软到了一阶妖怪的程度。
她叫起来，竟然也不是惨叫，而是舒畅至极的欢叫。
整个身体居然迎合起修齐的匕首，渴望着他的下一次凿击。
这全然和柳翠真正的求生意志背道而驰！
“噗。”
第一击试探得手，那修齐毫不留情地把第二刀捅向柳娘子的心脏。
血花飚得更远更大。
本来那里的鳞甲是身体最坚实的地方，如今也不设防了一般。
这一击重创了柳翠的要害，让她的战力大幅下降，但凭着二阶妖身的强大，哪怕心脏多了一个洞，柳翠离死还远着。
“噗——噗——噗——”
更多修齐的凿击象雨点般落下。
穿心也死不了，那修齐就穿她的肾、穿她的肺、穿她的脖颈。
柳翠仿佛分裂出了两个人格，一个人格呼唤着修齐将她千疮百孔；
另一个则用最后的意志把生命的精华凝聚为一枚大妖内丹，在蛇躯里到处流窜，像老鼠那样躲避着修齐的刀尖。
镜瞳无法感受到生命能量的挪移，修齐不耐烦了，干脆把这蛇妖的脑浆捣烂，柳翠就不能不死了！
从她肚子里拔出血污的猪牙匕首，修齐猛地朝柳翠的脑门凿去！
终于，这一次柳翠能呜呜大哭，流出了酷似人类的两行热泪，
“都是同类，念我这个野生的妖怪不容易！
我也想少犯杀戒。
绝大部分的人肉都是喂养我的眷属，每年它们也只得食用二只，比人吃的牲畜少多了。”
——谁和你是同类！
修齐的猪牙匕首凿入了柳翠的头颅。
不过这次他的匕首却落了空。
柳翠的身体能动了。
并不是她自己能动，涂容的诡异目光仍然锁死了柳翠。
而是有无形的力量，好象无数操纵傀儡的木偶线，把柳翠整个破败的蛇躯拎了起来，没有任何征兆地闪过修齐的夺命刀锋，然后拽着柳翠跳出了涂容的目光范围。
“倏——倏——倏——”
夜幕上的三道狐眼急动，第一道罩着修齐，第二道罩着还昏迷的善祥，唯有第三道向那越来越远的柳翠追踪过去。
围绕着柳翠，操控着柳翠的是浓得化不开的一团黑暗。
修齐这样敏锐的夜视狐眼，却完全看不透黑暗里面的东西。
“那里是彻底的吸光物体，就是涂容狐首发射的诡异月光进去，也出不来了。”
这是镜瞳解析的结果。
也就意味着涂容瘫痪柳翠的法术对那黑暗无效。
疾走的黑暗徐徐展开，像包袱那样把柳翠完全裹进去。
涂容的第三道目光一直追随着那团疾走的黑暗进入了水泽外的密林，便再也搜索不到柳翠的踪迹了。
不久，这道目光从密林里转了回来，与始终护持着修齐和女画师无事的其他两道目光汇合。
夜风里，无奈的女子声音轻柔道，
“看来，在切断柳翠的所有庇护关系前，还不到要她命的时候。
不管如何，今夜终究是我们赢了，大赢特赢。”
荒野里唯有修齐，他有资格做涂容唯一的倾听者了。
“柳翠杀死了己三。”
修齐道。
那女子的声音陡然沉默，那三枚狐目也微微敛起。
良久，夜幕里又响起了女子的声音，尤如凛风，
“修齐，最终讨伐柳翠一定让你在场。蛇全身是宝，我一点也不会浪费她。”
涂容这口气，就象修齐从水镜里看到的，她娴熟地肢解猪妖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