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承宗夫妇那点“不对劲”,终究没能瞒过陈返的眼睛。
一次看似寻常的“请安脉象探查”,陈返搭上韩雪梅的手腕不过数息,脸上便露出瞭然又带著几分促狭的笑意。
在柳承宗紧张又期待的注视和韩雪梅羞恼交加的目光中,陈返只含笑点头,言简意賅:
“岳母大人脉象圆滑如珠,確是喜脉无疑。胎气稳固,生机勃勃,恭喜岳父岳母。”
一锤定音!
饶是韩雪梅性子刚烈,此刻也臊得满脸通红,狠狠拧了柳承宗一把。
柳承宗却如同喝醉了酒,咧著嘴傻笑,原地转了两圈,搓著手,看著妻子平坦依旧的小腹,又看看一旁掩嘴偷笑的女儿柳芊芊和同样忍俊不禁的苏婉苏晴,最后望向陈返,眼中充满了感激与一种重获新生的狂喜。
陈家这方沃土,竟真让两棵老树发出了不可思议的新芽!
这辈分奇高的“小舅舅”或“小姨姨”,成了陈家內部一个温馨又略带调侃的秘密话题。
陈返亲自调配了温和滋补的药膳,確保韩雪梅安然养胎,柳承宗更是化身“护妻狂魔”,连走路都恨不得替妻子扫清每一粒尘埃。
柳承宗夫妇的喜事为陈家增添了一份別样的活力,但家族发展的主旋律依旧沉稳向前。
金缕阁的订单排期稳定,“琚”字印记在镇上县里成了贵妇圈中一种低调奢华的符號。
苏晴沉浸在设计与精工的世界里,乐此不疲。
“赤阳春”的窖藏量稳步增加,悦来居李掌柜成了陈家最稳固的盟友之一。
田庄在“陈氏丰產稻”的推广下,带动了周边乡村的富足,陈家的“善名”与地方根基愈发深厚。
护院堂在被挑选为大队长的赵铁柱操练和柳芊芊的统领下,渐成气候,十四名护院中已有五人稳固在铜皮境,成为守护家园的坚实力量。
而陈返,这位家族幕后的掌舵者与智慧源泉,身影愈发淡泊。
他依旧会出现在晨练场,目光沉静地掠过每一个挥汗如雨的身影,偶尔出声指点,寥寥数语便能切中要害,让柳承宗、韩雪梅乃至普通护院都获益匪浅。
但更多的时间,他埋首於书房那浩瀚的典籍之中,或是在暖玉静室中推演武道至理。
他不再追求招式的华丽与刚猛,而是探寻著力量的本源、內息的流转、天地之力的微末呼应。
一本本武道秘籍、江湖奇闻、乃至医卜星相的杂书被他翻阅、咀嚼、吸收。
他的书房里,堆积的手稿越来越多,上面画满了复杂的內息运行路线、力量节点剖析,以及基於纯阳之息推演出的种种武技雏形。
他仿佛化身一部人形的武道宝库,贪婪地汲取著一切知识,智慧的光芒在他沉静的眸底愈发深邃。
这种沉迷於研究与创造的“工作”,让他感到一种发自內心的充实,如同当年初窥武道之门时的纯粹与狂热。
时光如流水,转眼间,次子陈弘瑞瑞霖也满六岁到了正式修炼武道的年龄。
与大哥平安的沉稳早慧不同,瑞霖天生就是个精力旺盛、筋骨强健的小牛犊。
寻常孩童需要数月才能感受到的气血搬运,他数日便有模有样,打熬筋骨时表现出的韧性与力量,让柳承宗都嘖嘖称奇,直呼“天生就是练武的好料子!”
陈返看著场中挥汗如雨、眼神专注坚毅的次子,心中已有决断。
平安作为长子,承载著继承家业、协调內外、平衡发展的重任,陈返为其规划的是文武兼修、以文驭武的道路。
家中现有的资源足够平安打下远超常人的基础,將其培养成为足以守成的家主绰绰有余,不必再走专精武道的荆棘路。
但瑞霖不同。
他那蓬勃的武道天赋,如同一块亟待雕琢的璞玉,需要一个更广阔、更高层次的舞台去打磨。
小小的清水县镇,即便是拥有柳承宗这位通脉境高手和陈返的智慧,也已显侷促。
郡城,乃至州府,那里有传承更久远、底蕴更深厚的大型武馆、武道世家,有更多的同辈天骄砥礪,有更高明的教习指点,甚至可能有接触更玄奥武道境界的机会。
“瑞霖的根骨天赋,远超平安,更在我当年之上。此等良才美质,困於乡野,是暴殄天物。”
书房內,陈返对苏婉和柳芊芊说道,目光坚定。
“郡城天枢阁』武馆,传承三百年,以锤炼根基扎实、培养实战能力著称,其馆主开山手』雷万钧更是凝罡境成名高手,威震一郡。
我想亲自送瑞霖去郡城,入天枢阁习武。”
苏婉虽有万般不舍,但也知丈夫眼光长远,为了儿子前程,只能含泪点头。
柳芊芊则拍著胸脯保证家里一切有她和姐姐们,让陈返放心。
数日后,一辆外表朴素的青篷马车驶离了清水镇,向著郡城方向行去。
驾车的是老成持重的周文远。
车厢內,陈返一身素色长衫,气质內敛,宛如出游的儒生。
年仅六岁的瑞霖则换上了一身崭新的练功服,小脸上满是兴奋与对未知的憧憬,依偎在父亲身边,好奇地掀开车帘张望外面的世界。
“父亲,郡城的武馆…真的有很多厉害的人吗?”
瑞霖仰头问。
陈返微微一笑,揉了揉儿子的脑袋: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去了那里,你会看到更广阔的天地,也会遇到更强的对手。
但你记住了,习武先修心,戒骄戒躁,虚心求教。”
马车行至一处风景秀丽的河谷驛站稍作休整。
驛站內已有几拨行商旅客,颇为热闹。陈返带著瑞霖在驛站旁的小溪边净手。
就在这时,另一辆更为华贵、由两匹神骏异常雪白骏马拉著的马车也停在了驛站。
车帘掀开,先下来两名气息沉稳、目露精光的劲装护卫,警惕地扫视四周。
隨后,一位身著淡紫色流云锦裙的少女款款下车。
少女约莫十五六岁年纪,身姿窈窕,容顏清丽绝伦,肌肤胜雪,眉目如画,气质清冷中带著一种难以言喻的高华。
她仿佛与周遭的喧囂格格不入,只是隨意地站在溪边,目光淡淡地掠过远处的山峦和溪水,带著一种超然物外的疏离感。
她的目光偶然扫过正在溪边教导瑞霖如何以巧劲击打水的陈返。
陈返的侧脸轮廓分明,鼻樑挺直,专注教导儿子时,眉宇间那份沉稳与智慧沉淀下来的独特气质,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尤其是他指尖隨意点拨,水流便如臂使指般变幻形態,那份举重若轻的掌控力,让少女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讶异和兴趣。
但她並未贸然的上前搭话,甚至没有过多停留,只是在护卫的簇拥下,很快回到了自己的马车。
“父亲,刚才那个姐姐…好像画里的人。”
瑞霖小声说。
陈返也注意到了那惊鸿一瞥的少女,对方的气质和护卫的排场,显然出身不凡,非富即贵,很可能是州府甚至更显赫家族的千金。
但他並未深究,只当是旅途偶遇的一道风景。
他更关注的是儿子对力量的感悟:
“记住这种感觉,力量不在於多猛,而在於用对地方,恰到好处。
走吧,我们该继续赶路了。”
马车再次启程。
华贵马车內的少女,则透过微微掀起的车帘一角,目光若有所思地追隨著那辆渐行渐远的青篷马车,尤其是那个气质独特、容顏俊美的年轻父亲的身影。
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膝上画著玄奥的轨跡,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难察觉的弧度。
“清水镇…陈返?有趣。”
低不可闻的自语消散在车厢內。
她並未打算直接接触,但通过手下收集的信息,她已將这个名字和那道身影,悄然记在了心底。
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小小的石子,涟漪尚未扩散,但联繫已然建立。
这趟郡城之行,於瑞霖是武道之始,於陈返,或许也將牵引出意想不到的际遇。
雏鹰展翅,飞向更广阔的天空,而水面之下,新的丝线已在悄然编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