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城。
天枢阁武馆坐落於城东,门庭开阔,青石铺就的演武场上呼喝声此起彼伏,沉稳刚猛之气扑面而来。
与其说是武馆,更像是一座传承有序的武道宗门。
陈返牵著瑞霖的手,在周文远的陪同下,平静地踏入武馆大门。
没有想像中的刁难,负责接待的管事见陈返气度沉稳,瑞霖虽年幼但眼神明亮、筋骨匀称,便按流程引他们去见负责新弟子考核的教习。
考核过程波澜不惊。
瑞霖按教习要求演练了最基础的桩功、拳架,动作標准,发力沉稳。
负责考核的是一位姓赵的中年教习,通脉·气感阶修为。
他起初神色平淡,但当瑞霖开始演练陈返改良过的《九转纯阳引·锻体篇中的几个核心动作时,赵教习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
只见瑞霖小小的身躯在演练时,气血搬运异常顺畅,筋骨齐鸣的声音虽轻微却清晰可闻,更有一股温润却坚韧的气息隱隱透出,竟让周围的空气都带上一丝暖意!
这绝非普通锻体境孩童能达到的境界,甚至其根基之扎实、气血之精纯,远超武馆里许多练了数年的少年弟子!
“停!”
赵教习猛地站起身,几步走到瑞霖面前,仔细探查他的筋骨,感受其体內奔流的气血,脸上震惊之色越来越浓。
“好!好根骨!好扎实的根基!小子,你练的是什么功法?师承何人?”
他忍不住问道,这功法运转间流露出的圆融正大之意,绝非寻常货色。
瑞霖收势站定,小脸因运动而红扑扑的,闻言挺起胸膛,带著孩童特有的骄傲指向身边的陈返:
“是我父亲教的!功法是父亲自己创的!”
“你自己创的?”
赵教习愕然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一直安静旁观的陈返。眼前这年轻人,气质儒雅,虽然沉稳內敛,但在他感知中,气息强度大约在金腑境。
这个境界在郡城不算顶尖,但自创功法?还是如此精妙扎实、尤其適合打根基的功法?这简直匪夷所思!
“阁下…当真?”
赵教习语气中充满了质疑。周围几个注意到的弟子和教习也投来惊奇和怀疑的目光。
自创功法,那是武道宗师才敢尝试的事情!
陈返神色平静,微微頷首:
“正是陈某閒暇时推演琢磨,结合犬子体质所创,粗陋之处,让教习见笑了。”
语气谦和,却带著不容置疑的篤定。
瑞霖见有人质疑父亲,立刻不乐意了,小脸绷紧,大声道:
“我父亲可厉害了!他练武才不到十年时间!”
此言一出,如同在平静的水面投入巨石!
“什么?!”
“不到十年?金腑?!”
“这…这怎么可能?!”
“还自创功法?!”
周围的窃窃私语瞬间变成了惊呼和难以置信的议论。
或许十年时间確实足以让一些天才修炼到金腑?
但无论从陈返的样貌抑或是弘瑞的称呼都能印证出陈返並非是从小习武的。
也就是说他中途修炼並且还同时自创了一门功法?!
这简直骇人听闻!
眾人再联想到那套精妙扎实、连赵教习都动容的锻体功法。
这年轻人身上笼罩的迷雾瞬间变得深不可测!
赵教习瞳孔猛缩,看向陈返的眼神彻底变了,从最初的审视、质疑,变成了极度的震惊和凝重。
深吸一口气,郑重地拱手:
“陈先生,此事关係重大,烦请稍候,容在下稟报馆主!”
说完,转身疾步向內堂走去。
不多时,一股沉稳如山、却又隱含雷霆之威的气息从內堂传来。
一个身材魁梧、鬚髮皆白却面色红润如婴的老者龙行虎步而出,正是天枢阁馆主。
“开山手”雷万钧!
雷万钧的目光如电,首先落在瑞霖身上,精光一闪,赞道:
“好一块璞玉!筋骨天成,气血精纯,更难得的是根基打得如此之牢!”
隨即,他的目光转向陈返。
那目光仿佛带著实质性的压力,试图穿透陈返的內敛。
陈返不卑不亢,拱手行礼:
“清水陈氏,陈返,见过雷馆主。”
雷万钧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在他的气势下,这年轻人竟如磐石般纹丝不动,眼神清澈沉稳,毫无惧色,那份定力远超其显露的境界。
再联想到赵教习稟报的“自创功法”和“十年金腑”,雷万钧心中已信了七八分。这绝非池中之物!
“陈先生不必多礼。”
雷万钧声音洪亮,带著爽朗的笑意。
“令郎天赋绝佳,老夫见猎心喜,欲收其为亲传弟子,倾囊相授,不知陈先生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周围弟子无不露出羡慕之色。
馆主亲传!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缘!
陈返心中微喜,这正是他所期望的。
他正要替瑞霖答应,却听雷万钧话锋一转,目光灼灼地看向他:
“不仅於此!老夫观陈先生见识非凡,能创出如此精妙筑基功法,实乃大才!天枢阁正缺陈先生这等明师!不知陈先生可愿屈就,留在本阁担任教习?老夫必以长老之位相待!”
他看重的不仅是陈返的潜力,更是他那份能因材施教、改良甚至创造功法的智慧!
这对一个武馆的传承和发展至关重要!
陈返微微一怔,隨即摇头,语气诚恳:
“雷馆主厚爱,陈某感激不尽。馆主愿收犬子为徒,是犬子的造化,陈某求之不得。
然陈某乃一介乡野之人,家族產业、妻儿老小皆在清水镇,实难长留郡城担任教习之职。”
雷万钧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並未强求,反而对陈返顾念家庭的情义更添几分欣赏。
他沉吟片刻,眼中精光一闪,提出了一个折中之策:
“既如此…陈先生,老夫有个提议。
先生可为我天枢阁客卿』!无需常驻馆中,来去自由。
只需在先生方便之时,来武馆稍作指点,无论是教导令郎,还是与馆中教习、弟子交流心得皆可。
作为回报,天枢阁藏书楼三层以下,先生可隨意翻阅!武馆亦会为令郎提供最好的修行资源!”
这个条件,可谓诚意十足,也极有弹性。
陈返心念电转,客卿身份自由,不影响他照顾家族。
而天枢阁的藏书楼…这正是他目前最渴求的知识源泉!里面的武道典籍、前辈心得,必然远超柳家收藏和清水镇所能接触!
这对他的武道推演研究,价值无可估量!
更重要的是,有了这个身份,他能更名正言顺地时常来看望瑞霖,避免孩子初来乍到的孤独。
“馆主盛情,陈某却之不恭。”
陈返不再犹豫,拱手应下。
“客卿之名,陈某愧领。日后定当尽力,不负馆主信任。”
“哈哈!好!痛快!”
雷万钧抚掌大笑,十分满意。
手续办理得很快,瑞霖正式拜入雷万钧门下,成为馆主最小的亲传弟子,引得武馆上下侧目。
陈返也拿到了象徵客卿身份的一块温润铁木令牌,以及一枚可以自由出入藏书楼的特製玉符。
安顿好瑞霖的住处,叮嘱他听师父的话、勤学苦练、与同门和睦相处后,陈返带著周文远离开了天枢阁。
瑞霖虽有不舍,但眼中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憧憬和坚定。
郡城繁华的街道上,陈返並未立刻离开。
他带著周文远,看似隨意地漫步,实则是在感受这座大城的氛围,也为瑞霖採购一些日常用度。
在一家颇为雅致的茶楼二楼临窗位置,陈返点了一壶清茶。
他目光沉静地俯瞰著楼下熙攘的人流,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脑海中还在回味天枢阁藏书楼那浩瀚书卷散发出的墨香,思考著哪些典籍可能对自己的推演有帮助。
他並未注意到,在茶楼斜对面一座更高、更显清幽的“观云轩”顶层雅间,一面半开的雕木窗后,一道清冷的目光正悄然落在他身上。
正是驛站中出现过的那位紫裙少女。
她倚窗而坐,指尖拈著一枚莹白的玉质棋子,目光却穿过街道,落在茶楼窗边那个气质独特的身影上。
看著陈返沉静的侧脸,看著他无意识敲击桌面的手指仿佛在推演著什么,看著他眼中那沉浸于思考的深邃光芒。
少女清冷的眸子里,兴趣之色更浓了几分。
她轻轻放下棋子,对身后如同影子般侍立的一位老嫗低语道:
“查一下,天枢阁今日新收的那位天才弟子的父亲,清水镇陈返,所有能查到的信息,特別是…他自创的那门功法。”
声音清越,带著一丝不容置疑。
老嫗无声頷首,身影悄然退入阴影。
少女的目光重新投向窗外,嘴角那抹极淡的弧度似乎深了一分。
清水镇陈返。
一个金腑境却能自创出让天枢阁馆主都动容的功法、十年成就金腑、更被雷万钧奉为上宾的人物…
他身上藏著什么秘密?
还是说,这小小的郡城,当真要因这块“顽石”的投入,而泛起不一样的涟漪?
她並不急於接触,如同一位高明的棋手,只是將一枚新的棋子,悄然放在了棋盘之上,静观其变。
而陈返,此刻仍沉浸在对武道的思索和对儿子的牵掛中,浑然不知自己已落入一双来自更高层次的目光之中。
郡城之行,为瑞霖打开了武道之门,也为陈返自身,推开了一扇通向更广阔天地的窗,窗外的风景,似乎比他预想的还要复杂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