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江澄坐在冷冷清清的中医馆里,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深处丝丝缕缕地渗出来,缠绕着四肢百骸。
医馆里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混合着草药陈香和尘埃气息的颓败味道。
药柜孤寂地立着,许多抽屉已经空了,江澄也没有再去进货。
清晨的阳光通过蒙尘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破碎的光影,一如他此刻支离破碎的心境。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光滑冰冷的屏幕,屏幕上最后一条与楚妮的微信消息,停留在二十天前。
那是楚妮转来一笔数额不小的款项的银行通知截图,下面附着一行字:
“学长,这是我所有的积蓄了,我相信你,相信中医馆一定能开得很好。”
字里行间是全然的信任与期待,没有丝毫的尤豫。
那时,他握着手机,感觉那小小的金属块滚烫得灼手,心中充满了被信任的暖流和一定要成功的豪情。
可如今,这豪情早已被现实碾得粉碎,而那份信任,更象是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良心上。
楚妮已经很久没有消息了。
不是几天,是将近二十几天了。这太不寻常。
按照楚妮的性格,听到医馆那么多负面消息,怎么可能一点消息没有?
这一次,她象是突然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朋友圈也没有任何更新。
这种反常的静默,让江澄心里莫名地发慌,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藤蔓般悄悄滋生,越缠越紧。
“她是不是……遇到危险了?”
“现在的苏韵完全象变了一个人,对自己这个丈夫都不讲情面。”
这个想法让他心头猛地一悸,几乎要立刻抓起手机拨通那个熟悉的号码。
然而,手指悬在拨号键上方,却象是被无形的枷锁缚住了,沉重得按不下去。
现在是离婚的“冷静期!”
苏韵把自己盯得紧紧的。
想到妻子,江澄的胃里就是一阵翻江倒海的难受。
这场离婚拉锯战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心力。
苏韵象一头警剔的猎豹,时刻搜寻着任何可能对她有利的“证据”。
她想尽一切办法不离婚!
现在是离婚的关键时期,哪怕只是楚妮见个面,被苏韵抓到一点把柄,都会对离婚不利。
他知道,苏韵能力很强。
她早已将他和楚妮之间纯粹的朋友关系,扭曲成了某种不堪的想象。
她不需要实质的证据,只需要一点风吹草动,就足以让她借题发挥,闹得天翻地复,甚至让他背负上莫须有的“过错方”名声。
楚妮若是因为他的关系而出了什么意外……那他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愧疚感如同潮水,一波比一波猛烈地冲击着江澄的心脏。
他想起楚妮当初拿出积蓄时那双亮晶晶的、充满信赖的眼睛。
想起她笑着说“学长,你是最好的中医,我相信你”时那毫无保留的语气。
想起自己当时信誓旦旦的保证……现在,他不仅姑负了这份信任,将她置于可能血本无归的境地。
甚至因为要“避嫌”而选择了很久不给楚妮发一条信息。
他不能再等下去了,一秒钟都不能!
楚妮真的可能出事了。
他按下了楚妮的电话号码。
“喂……学长?” 楚妮的声音传了过来,带着一丝明显的虚弱,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委屈,象是刚哭过,又象是在极力掩饰着什么。
他急声问道:“楚妮!你……你还好吗?这么多天没有你的消息,我很担心你。”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楚妮故作轻松的声音:“我……我没事。”
“楚妮!”江澄的语气加重了,“你的声音不对。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他了解她,她越是轻描淡写,事情往往越严重。
又是一阵令人心慌的沉默。良久,楚妮带着浓重的鼻音:“学长……我,我在医院。”
“医院?”江澄的心猛地一沉,攥着手机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你怎么了?生了什么病?严不严重?在哪家医院?”
一连串的问题不受控制地冲口而出。
“我……我没生病。”楚妮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难以启齿的怯懦,“是……是受了点伤。不小心……摔了一下。”
“我在医院快一个月了,这段时间我就想一个人静一静!”
“受伤?摔了一下?”江澄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他是医生,直觉告诉他事情绝非“不小心摔了一下”那么简单。
什么样的摔伤需要在医院住这么久?
“治疔快一个月还没有好?”他捕捉到了她话语里这个关键的时间信息,快一个月!
那岂不是在他开始刻意不联系她之后不久就出事了?
楚妮越是轻描淡写,那就说明这事跟苏韵有关系。
一股巨大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愧疚感排山倒海般袭来。
那个如此信任他的女孩,可能因为妻子的缘故,正独自一人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承受着伤痛的折磨!
“楚妮,告诉我,你在哪家医院?我现在就过去!”
“不,不用了,学长!”楚妮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慌乱,“我……我快好了,真的……”
“告诉我地址!”江澄打断她,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强硬和坚决,甚至带着一丝不容反驳的命令口吻。
电话那头的楚妮似乎被他的语气震慑住了,尤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低声报出了一个医院的名字和病房号。
“等着我,我马上到!”江澄挂断电话,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因为动作太快,眼前甚至黑了一下。
他扶住桌子稳了稳身形,然后毫不尤豫地抓起车钥匙和随身携带的针具包。
那里有银针和一些应急的药材粉末,或许能派上用场。
冲出医馆大门,车子导入车流,江澄紧握着方向盘,目光直视前方,眼神里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
有对楚妮伤势的担忧,有对苏韵的愤怒,更多的,是那几乎要将他淹没的、刺骨的愧疚。
他姑负了一份最纯粹的信任。
而现在,江澄知道自己必须去面对,去弥补楚妮。
无论苏韵怎么借题发挥,他都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