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韵看到那些称赞她“贤惠”、“不离不弃”的评论,她感到一丝病态的满足。
看吧,江澄,在世人眼里,我才是那个深明大义、与你同甘共苦的好妻子。
你凭什么不要我?
她关掉计算机,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
阳光依旧炽烈,她知道,江澄的世界,从这一刻起,将乌云密布,风雨欲来。
江澄,你还能逃到哪里去?医馆没了,你的梦想碎了,你只能回到我身边。我们,必须在一起。
此刻,在陷入舆论旋涡中心的江澄,看着手机上突然涌入的无数谩骂私信。
还有亲朋好友焦急的询问电话,再点开妻子那篇被顶到热搜的“深情声明”,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瞬间蔓延至全身。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苏韵的这“三条声明”,看似柔软的维护,实则是三把淬毒的匕首,刀刀致命,彻底将他和他的医馆,推向了深渊。
她不是来救火的,她是来浇油的,并且,用“爱”的名义,封锁了他所有可能的退路。
月色如钩,将别墅的轮廓切割成明暗交错的碎片。
儿童房里,暖黄的灯光勉强撑起一方安宁。
苏韵坐在地毯上,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一块乐高积木,耳朵却象最精密的雷达,捕捉着门外每一个细微的声响。
没有脚步声,只有一种近乎凝固的、沉甸甸的寂静,从客厅的方向弥漫过来,压得她心口发慌。
她知道,那是江澄的怒火在无声燃烧。
娇娇和圆圆软糯的声音在耳边叽叽喳喳,讨论着城堡该搭多高,小马该放在哪里。
苏韵努力弯起嘴角,试图融入女儿们的世界,可她的笑容僵硬,连肌肉的牵动都显得无比费力。
她拿起另一块积木,手指却不受控制地一颤,积木掉落在铺着柔软地毯的地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这微小的声音,却象惊雷一样炸在她心上。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缩了一下肩膀,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下一秒就要破膛而出一般。
他在外面。
那个曾经将她捧在手心,夜里会为她掖好被角,在她生病时整夜不眠守着的男人,此刻正坐在客厅里, 眼底是她从未见过的、几乎要焚毁一切的烈焰。
她当然理亏。手段不光彩,甚至堪称阴毒。
江澄独自一人咬牙撑起来的中医馆“澄心堂”。
一夕之间,名声扫地,门庭冷落。
苏韵知道,江澄不是傻子。
最初的震惊和忙于应付过去后,他一定会回过味来。
李强哪来的能力和资源把事情闹得这么大?
江澄那双总是盛满温和笑意的眼睛,今晚在餐桌上,只剩下冰冷和压抑不住的怒火,象两把淬了冰的刀子,一下下刮过她的皮肤。
他什么都没问,那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猜到了。猜到了李强的艾滋病事件是她苏韵在背后推动,猜到了赵婷是她安排的棋子,猜到了这釜底抽薪的狠辣一招,出自他同床共枕几年的妻子之手。
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勒得她几乎窒息。
她怕他此刻推门进来,用那种看蛇蝎一样的眼神看着她,怕他嘶吼着质问她为什么。
苏韵只能选择躲了。
象个鸵鸟一样,躲进儿童房,躲在两个不谙世事的女儿身后,用她们天真无邪的笑语做屏障,抵挡那即将到来的风暴。
“妈妈,你看我搭的公主!”圆圆举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积木小人,献宝似的递到她眼前。
苏韵勉强聚焦,接过那个不成型状的“公主”,喉咙发紧,声音干涩:“恩……圆圆真棒。”
她的指尖冰凉,触碰到女儿温热的小手时,甚至微微瑟缩了一下。
后悔吗?
心底最深处,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质问。
她闭上眼,眼前闪过的却是江澄递过来的那份离婚协议书。
白纸黑字,清淅刺眼。
他提出离婚时,语气平静,眼神却带着一种不容转寰的决绝。
任凭她怎么哀求,他都不给机会。
凭什么?
就凭那个小小的,开始逐渐盈利的“澄心堂”吗?
让他觉得有了离开她、独立生存的底气?
苏家大小姐,不缺钱,不缺势,可她却留不住自己的丈夫。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既然你依仗它,那我就毁了它。
釜底抽薪。没有了中医馆,看你还能凭什么这么硬气?
只要你一无所有,你就离不开我。这婚,就离不成!
这念头像毒蛇,盘踞在她心里,日夜啃噬。
她知道这很卑劣,很疯狂。
可那种即将被抛弃的恐慌,还有身为苏家大小姐尊严扫地的不甘,混合成一种更强大的力量,推着她一步步走向深渊。
她做得干净利落,甚至带着一种自毁般的快意。
看,江澄,你视若珍宝的东西,我动动手指就能让完蛋。你还能凭什么离开我?
她怕他恨她。
可……她不后悔。
手段不堪,代价是他彻骨的恨意,可只要能守住了摇摇欲坠的婚姻,那就一切都值得了。
“妈妈,你怎么不说话?”娇娇敏感地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靠过来,小手摸了摸她的脸,“你的脸好凉哦。”
女儿柔软的触碰让苏韵猛地回神。
她看着娇娇酷似江澄的眉眼,心脏象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酸涩得厉害。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沉重,缓慢,一步一步,象是踩在苏韵的心尖上。
她的身体瞬间绷紧,连呼吸都停滞了。
手里的积木“啪”地一声,再次掉落。她死死地盯着那扇门,瞳孔因为恐惧而放大。
脚步声在门外停住了。
门把手,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苏韵屏住呼吸,整个人僵在原地,象一座瞬间被抽走灵魂的雕塑。
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一般,儿童房里温暖的灯光也变得刺眼起来。
世界,在这一刻,只剩下门外那个沉默的、盛怒的男人,和门内这个战战兢兢、用尽手段却不知后悔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