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简沉浸在绝望而痛苦的思绪中,反复想着这些时日所知道的,明明姝儿和父亲没见过几面,为何,为何会如此!
他忽然想到,莫非是他离开茺州后,才给了父亲可乘之机?
不对,若是这样,她相信姝儿绝不会一面拒绝了自己后,还会跟他的父亲纠缠不清。
他甚至想到了他几次三番想要退婚,父亲当时面上是什么表情,现在已经记不清,但绝非不是支持。
那日在湖心亭中目睹的那幕再度浮现在眼前,他怀中抱着的是他心心念念的人啊。
想到此,他攥紧的拳头渗出点点鲜血滑落,但他仿佛毫无知觉。
父亲,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如此对待自己!
明明知道自己对姝儿用情至深,甚至为了姝儿,从燕州跑去茺州只是为了讨她欢心。
而他一面看着自己沉沦,一面暗地里勾引姝儿。
陆长风跟着世子的时间不长不短,看着他如此痛苦的模样,忍不住劝解道:“世子,或许事情并非您想得那样!”
“待您回到燕州可以与主公坐下来好好聊一聊,未必没有转圜馀地!”
裴行简眼中乍现希望:“是啊,或许根本不是我们想得那样,姝儿说不定只是去燕州寻我。”
“我不在府中那些时日,或许还有别的隐情也说不定……”
陆长风闭了闭眼,颔首称是。
说完,裴行简又忽然失去了支撑般,嘴里喃喃自语:“你当我是傻子不成,一切不过是我自欺欺人罢了。”
“那日的情形你分明也看到了,父亲一路抱着她,就连武阳也见怪不怪的撑伞,你觉得是什么样的身份才会如此?”
连番质问,陆长风不知再怎么劝导,只好噤声不语。
“你说,若我回去向父亲讨要姝儿,你以为如何?”
陆长风骇然瞪大双眼,仿佛听到了什么大逆不道之言,嘴里颤声道:“世子,万万不可啊。”
这要教后世如何评说。
裴行简越说越起劲,“我以后是要掌管整个燕州的,父亲如今对姝儿不过是一时兴起,但若是我开口,他顾念着父子情分,未必不会同意!”
话锋一转,语气冷然道:“除非,他想要全天下知道,他堂堂燕侯跟自己的儿子争女人。”
陆长风眼睁睁看着世子渐入魔障,心惊胆战的看着世子。
知道事情朝着不可逆的方向发展,他更害怕的是,若是真的跟主公对上。
年纪还尚轻的世子哪里是那老谋深算的燕侯对手!
只是此时劝说已经无用,裴行简已经决意要这样做,哪怕这人已经即将快成为他的母亲。
裴行简看着马吃完草料,面无表情翻身上马,竟是一刻也等不得:“出发。”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纪姝就已经醒来,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不在的缘故,这几晚她总被噩梦缠绕。
她原以为昨晚照常会如此,直到第二日起来时,竟觉浑身舒爽,再无前几日早间起来头脑昏沉。
说来也是奇怪,昨夜朦胧间,她分明感觉到那个炽热熟悉的怀抱,那人的气息分明就是他。
可醒来后床铺整洁干净,并无褶皱,又疑心只是错觉。
春枝伺候着她梳洗,忽然低呼一声,纪姝从镜子里看着她问:“怎么了?”
春枝看着她的脖子处,皱眉道:“女郎,房间里有蚊子,您怎么也不跟婢子说,今晚要用熏香好生驱虫才是。”
纪姝凑近在镜前,心头一跳,脖颈却是有一处明显的红痕,春枝不知道是什么,但她知晓这是什么。
这分明就是啃吸出来的吻痕,但那人分明就不曾来过。
她垂眸抚了抚那处,低声道:“那今晚便熏一下吧。”
用完早膳,怜儿从外面进来,轻声说:“女郎,常嬷嬷来了,说是将后日将出嫁的人全部送了过来。”
裴夫人大概是考虑到她初来鞅郡又无旁的亲人在身旁,这些事宜只好她来操心,故而早早的就让人先住了进来。
只待吉日从永宁巷出阁。
纪姝点点头道:“请常嬷嬷进来。”
九月初八,宜嫁娶。
天不亮纪姝就被怜儿与春枝薅了起来,她睡眼惺忪地看着窗外,还是漆黑一片。
此刻屋内烛火通明,乌泱泱地更是站满了人,都是等着要服侍她起身的。
想到往后的十个月都要过这般日子,心里就不由气闷,只盼望那人够早早放自己离去。
春枝服侍着女郎浸入水中,细细的用着帕子擦拭身上,低声道:“女郎可是觉得紧张?”
纪姝抬眼看向春枝,这丫头自穿过来的那一天起就跟在自己身旁,若自己说不紧张那都是假的,但此时看她额头上点点汗珠。
倒过来安慰她:“你家娘子都没慌张,你这般紧张干甚?”
春枝嗫嚅道:“婢子这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不安生。”
纪姝拨弄着水中的花瓣,轻声道:“无事,天塌下来有你家娘子顶着呢。”
拭干身上后,春枝取来香膏,细细地抹在细嫩的各处,连脚都不曾放过,穿上里衣后,这才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窗外这才将将破晓,嬷嬷们捧着里三层外三层的嫁衣上前,展开双臂,让他们近前服侍。
虽是早早看过婚服,此刻仍被惊艳,正红缠花莲枝绛金丝双层长袖,肩披霞帔,腰束绶带,华贵不可方物。
穿好嫁衣,小心翼翼坐在凳子上,闭上双眼任由两位梳妆嬷嬷在脸上涂涂抹抹。
再次睁眼她看向镜子中陌生的自己,正在点染口脂的嬷嬷赞叹道:“老奴还是头一回见到像女郎这般美貌的人,当真是极美。”
红唇皓齿,雪肌盈盈,真真是灿如春华,姣如秋月。
青丝挽成高髻,头戴龙凤珠翠冠,这般规制本非臣民可用然司马路之心,终究天下皆知。
他裴砚之要争得便是这天下,而他燕州的主母,必然是这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谁人敢置喙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