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嫁那日,新娘子须得空着肚子,直至入夜。
如今天已经大亮,纪姝肚中早已饥肠辘辘,独坐在房中静候着人来。
巳时三刻,裴砚之一身红袍,腰束蹀躞金玉带,像征着身份,往日那张威严不敢直视的面孔,此刻竟温和许多,眼底含着一抹笑意。
一路骑着骏马来到了门前,满城都知晓今日燕侯大婚,街道两边若不是有士兵开出一条路。
还不知会拥挤成什么样。
陆长鸣、武阳端着银钱,一路撒满了街道两边,高声道:“主公今日大喜,与民同乐!”
百姓无不高声道:“祝燕侯琴瑟和鸣!”
“祝君侯大喜!”
“君侯大喜啊!”
很快,众人便见那大门处堂堂燕侯竟亲手扶着头盖红巾的女子步出大门,露出来的下颌与点点红唇就已经美得惊人。
纪姝感受到他掌心粗粝的纹路,哪怕只是这样牵着,男人身上沉香木的气息扑鼻而来。
她很快便被带到了轿前,春枝与怜儿急忙上前将女郎安置妥当,落座后,唢呐喜乐随即喧闹声响起。
纪姝坐定后,抽出自己的帕子,拭去手心的汗,方才上轿时,那人松手的瞬间,指尖若有若无地勾了勾她的手心。
若不是素来知晓他为人,她定要啐一口,说他孟浪!
因裴府和永宁巷本就隔得不远,迎亲队伍特意绕了一圈,到了吉时才进了后院。
纪姝坐在文心阁西苑的房内,她抬起头悄悄打量,房间内再也不似之前冷冰冰的模样。
处处充满了她的气息,许是这几日常嬷嬷定然都按照自己的闺房收拾出来的,若依他的性子,断然想不到这些。
此刻屋内一片寂静,她知道婚宴起码要闹到晚上,只是此刻距离晚上还有好几个时辰,就这样干坐着实在难熬。
正思量间,门口传来开门声,步伐稳健,带着一阵微风进来。
纪姝膝盖上的手忍不住动了动,这屋子除了春枝便是怜儿,再没有旁人会过来,而她二人的脚步声她最是了解不过,故而这人的脚步声只有他。
裴砚之看着她纤细袅娜的身姿就那样坐在那,头顶盖着绣着五色鸳鸯的帕子将整张脸盖住,走近后。
却不见声响,纪姝微微抬首,正要仔细聆听时,眼前的遮挡物忽然被掀起,突如其来的光亮让她眯了眯眼。
站在她眼前的便只有他。
纪姝五官本就精致昳丽,不上妆时更添几分清冷,上了妆后更是勾魂夺魄。
裴砚之坐在床沿,抚过她的下颌,触感细嫩。
眼神更是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忽然低声:“我妇,甚美!”
她脸颊闪过一抹红,这话直白的从他嘴里说出来,纪姝只觉得心里有股道不清说不明的感觉。
她告诉自己,是这婚礼的气氛导致她这样,不怪其他。
门口的常嬷嬷自是知晓君侯进来,吩咐人将东西准备好,二人同坐一席。
听着常嬷嬷说接下来的仪式。
同洗沃盥,二人分别坐在两端,她与裴砚之各自在铜盆里盥洗,以示庄重。
夫妇共牢而食, 合卺而酳。
同劳合卺,外面已经布满了一桌酒席,落座后,春枝将肉食、饭,酒摆放好。
纪姝接过酒杯,闭了闭眼,与他同饮下此杯,如此礼毕,仪式才算是完成。
睁开双眼时,身侧之人已经退下,纪姝不经意抬眸,便看到他那双幽暗的双眸紧盯着她。
那眼神,仿佛猎人终于将心心念念的猎物衔入了口中,只等待着晚上好好享用一番,一想到这,纪姝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她实在是怕了他那身板,起初她以为房事虽是难熬,但偶尔一晚上还能坚持,但那回,着实刷新了她的认知。
将她翻来复去的折腾不说,竟还将她按在窗前,铜镜前……
每每照镜子时,她都恨不能将镜子挪走。
若是以后成婚后日日如此,她甚至都能够想象自己今后是否还能下地行走。
裴砚之看着她脸颊突然绯红一片,眼神潋滟,不由挑眉问道:“可是这酒太烈了?”
纪姝回过神来,含糊着说了句:“估摸着是吧,感觉有些头昏。”
裴砚之看着她头顶华丽却沉重的的冠子,皱了皱眉头,道:“顶这样重的东西,怎能不晕,取下来吧!”
在外间的周嬷嬷听到,急忙出声:“君侯,要等到晚间才可。”
裴砚之沉声道:“人重要?还是规矩重要?”
周嬷嬷便不敢再出声。
他说着便要上前将那顶数十斤的冠子取下来,纪姝也确实被压得难受,他都不觉得有什么,她当然无所谓。
馀下只有两根金钗固定着发髻,触碰到她脸上的脂粉,裴砚之手指摩擦了些许。
温声道:“可要梳洗?”
“我现在要去前厅应酬,等我忙完再来找你可好?”
纪姝点点头,见她他已经起身,她也欲起身相送,被他摁回原地。
“你先休息一会,晚点我再过来。”
走出去后,他对着周嬷嬷吩咐:“备点吃的过来让夫人垫垫肚子,岂能一直饿着。”
周嬷嬷福了福身,应了声是。
她这些时日也算是看出来了,这府里不是君侯最大,而是里面那位,只要夫人皱皱眉头。
只怕满府上下都要心惊胆战。
燕州裴府此时正门敞开,里面红绸交错,大摆宴席。
裴砚之应酬完宾客,迈着微醺的步伐走进了文心阁,而前厅仍是热闹非凡,隐约还能听见有些将领喝醉了酒的吵嚷。
此时他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好,想到屋内名正言顺的娇人儿,只感觉翻涌上来的酒气已经化为了满腔的柔情。
无论如何,她现在已经是他裴敬臣的妻,燕州的主母,一年之后的约定,他早已没当做回事。
武阳在一旁看着主公已经站不稳的脚步,忙问:“主公,可要醒酒汤?”
裴砚之见身后已经无人,眼底的醉意一扫而空,含笑道:“看不出来孤是装的?”
“这帮龟孙,要不是孤装下去,指定不知道喝到什么时候,不知道今晚是孤的洞房花烛夜?”
平时这帮人碍于主公的威严,哪敢如此放肆,也只有闹洞房才敢如此放肆,当然这话武阳可不敢说。
“好了,不必跟着了,你也去喝酒吧,这些日子府里忙忙上下你也跟着辛苦了。”
武阳看着主公渐远的背影,笑应了一声,躬身退去去前厅喝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