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裴砚之自那回之后再也没有同她一起,即便二人就算在野外扎营碰面,纪姝也是视而不见,径自离去。
只留下裴砚之面色铁青地站在原地,最终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就连陆长鸣这个贴身的随从都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异常,也不知纪娘子又给主公什么气受了。
主公已经是连续多日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眼下都挂着青黑,底下的军师还在感慨着主公日夜操劳,乃燕州之福啊!
可即便如此,却仍每日问他纪娘子饭用得怎么样,睡得怎么样。
最难当的便是他了,只要他一靠近,春枝便如临大敌,更别说探听消息。
他无奈,只好迂回找到好说话的怜儿,陪着笑脸,才能从只言片语中凑出纪娘子这些时日怎么样。
而就在他们走后的第二天,蒋柏杨开始向宋兆年发难,先是偷袭了康州军营里的粮草,一把大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这场大火让宋兆年损失惨重,而后江氏提出要与他和离,宋兆年自是不允,江氏便以他的独子相威胁。
逼他签字画押,无奈,宋兆年只能签下字,江氏就此彻底摆脱了他。
不过两三日,康州和随州开始短暂地兵戎相见,只是双方都没讨得好。
直到某个夜黑风高之夜,蒋柏杨率领着裴砚之留下的死士突袭了康州。
那一夜,郡守府中一片火海,宋兆年当晚死在了其中,从此后康州再无此人。
宋太后听闻这个消息后,不由得惊怒,气急攻心下生了一场大病,就连头发都花白了大半,此乃后话。
两日后,陆长鸣寻到怜儿:“再行一日便到了燕州地界,还望转告纪娘子。”
怜儿一怔,随即点点头应下。
正午时分,骑兵在小树林歇息用饭,怜儿提着食盒登上了马车。
见纪姝斜靠在软榻上,一手支额闭目小憩,见她微阖着双眼,轻手轻脚地将食盒放下。
纪姝已闻声睁眼,那双眸子清凉如水,目光已看向了她,带着微哑的嗓音问道:“何事?”
怜儿躬身走近,轻声道:“刚刚陆校尉说,再过一日便就到了燕州地界。”
纪姝怔住,这些时日不停歇地赶路,从刚开始还需要加外衫,到如今身着半臂纱罗都仍觉得暑热,竟已过去了整整一月。
“恩,可还有什么别的话?”
怜儿见女郎热得脸颊生晕,荒郊野外又无冰鉴可用,便拿起一旁的团扇微微扇着风。
这才道:“君侯并未说什么,估摸是想让夫人早做准备吧。”
这些时日她也看出来了,夫人在和燕侯置气,虽是不知道是为什么,但初得知时着实吃惊。
这样的身份,夫人竟敢如此对待燕侯,更让她惊讶的是,燕侯好似一直都在关心夫人。
时不时地就让陆校尉跑过来问夫人的情况。
她并不知道“姝夫人”这个称呼只是一个权宜之计,实际纪姝和裴砚之并未行过礼,若是放在旁人只怕要斥道:无媒苟合。
这些怜儿并不知道,故而始终称呼纪姝为夫人。
其实早在离开驿馆的当天,陆长鸣便来找过她:“怜娘子,主公要见你。”
见春枝和女郎还在马车里,只好忐忑地跟在陆长鸣的身后,心道:如果是想要杀她倒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当时直接在驿馆就可以解决了她,压根就不会等到现在。
到营帐前,陆长鸣禀报:“主公,人带到了。”
帐内传来一声低沉的应声。
话音刚落,陆长鸣掀开帘子示意她进去,怜儿深吸了好长一口气,走了进去。
裴砚之高大的身躯坐在上首,处理书案上的公务,见她进来只是轻轻一扫,搁下笔墨,将一旁的奏疏移至一旁。
身躯微微往后一靠,怜儿身子一颤,急忙行礼:“奴见过君侯!”
低沉的嗓音自上方响起,不怒自威:“可知孤为何唤你前来?”
怜儿先是摇摇头,后又急忙点点头,道:“君侯可是有事要吩咐?”
倒也不算太笨,裴砚之暗想,此女留在纪姝身边倒也合适,现如今她身边就一个春枝,虽是忠心但见识短浅,到底是小门小户难登大雅之堂。
但怜儿,能在汉中这样的宫廷下生存下来,自是有几分聪明,没几日便会到鞅郡,这样的人留在她身边,自己也能放心。
只是这些话他不能直言跟纪姝说,不然她只会一味的认为是想要在她身边安插一个眼线,好随时监视她。
“你的父母孤已经救了出来,现已换了层身份,怜儿这个名字你就不要再用了,让你的主子重新给你赐个名字。”
怜儿跪在地上被这个消息打得没回过神来,压抑了多年的情绪,眼泪先一步落下。
这些年的阴霾终于被撕开,她匍匐在地,哽咽的声音道:“谢……谢君侯!”
裴砚之:“你应该谢夫人,若不是她在孤面前求情,在你还未到驿站前,你便早早地没了性命。”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是你为自己争得了一线生机。”
怜儿赶紧擦了擦脸颊:“是,是,奴婢以后一定会尽心服侍夫人,绝不会有二心。”
裴砚之鹰隼一般的眼眸盯着她,淡淡道:“若被孤知道你有了什么别的心思,相信孤的手段你也是知道的。”
“只要你好好服侍她,你父兄侄子也会因为你而前程似锦。”
这番话无异于给怜儿一个定心丸,以前宋兆年为了拿捏住她,不仅将父兄族亲囚禁起来,就连快要十岁的侄子都不得入学。
现在不仅家人获救,就连他们也能因为自己过上好日子,总算能弥补他们。
怜儿深深叩首:“若奴婢存有二心,愿一家永受阿鼻地狱。”
“退下吧。”
走出营帐,雨后初晴的天光洒在周身,往日的痛苦,仿佛都随着这场雨消散在了晴空里。
眼里泛着泪光,勾唇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