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书记,你这是给我扣帽子了。”他的声音冷硬如铁,“什么叫我不懂政治?我认为,最大的政治,就是讲规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省委的权威,恰恰就体现在我们对规矩的尊重和捍卫上!”
“至于你说的人心和士气,更是无稽之谈!”李达康毫不退让,火力全开,“难道我们汉东干警的人心和士气,是靠某一个人的提拔来维系的吗?不是!是靠我们党的坚强领导,是靠我们制度的公平公正!如果为了一个祁同伟,就打破了所有人都需要遵守的公平,那才是真正地在伤害人心,动摇士气!”
“今天我们可以为了祁同伟的功劳破格,那明天,是不是也可以为了王同伟、李同伟的功劳破格?到最后,规矩成了摆设,谁的声量大,谁的功劳会包装,谁就能上位。那我们汉东的官场,成什么了?成了一个秀场吗?!”
两人针锋相对,言辞如刀,在小小的会议室里激烈碰撞。
一个是汉东本土势力的领袖,一个是强势的改革派干将。
一个是儒雅的学者,一个是霸道的闯将。
此刻,两人之间再无半分客套与掩饰,如同水火,势不两立!
沙瑞金坐在主位,面沉似水。他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看着高育良和李达康的殊死搏斗,那只一直在桌下敲击的手指,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
高育良看着被自己激怒的李达康,嘴角反而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弧度。
“达康同志,你这么激动,是因为你觉得祁同伟不配,还是因为,提议他的人……是我?”
“高书记,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李达康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这句话,比任何尖锐的指责都更具侮辱性。
它直接否定了他所有的立场,将他描绘成了一个因私废公,嫉贤妒能的小人!
他猛地一拍桌子,虽然声音不大,但那股悍然的气势,让会议室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我李达康,对事不对人!我反对的,不是祁同伟同志本人,我反对的是这种破坏组织规矩,搞火箭提拔的风气!”
“我们党选拔干部,有明确的条例,有严格的程序!这是我们制度优越性的体现,是保持干部队伍稳定性和公平性的基石!今天可以为了功劳破例,明天就能为了关系破例,后天就能为了利益破例!到那个时候,我们党的组织原则,还要不要了?!”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仿佛他才是那个唯一的,在捍卫着党性与原则的孤臣。
然而,高育良脸上的那抹儒雅笑意,却丝毫未减。
他象是没听到李达康的咆哮,只是饶有兴致地重复着那句话。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轻轻念叨着,然后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落在李达康那张愤怒的脸上。
“那按照达康同志的意思,我高育良,”他顿了一下,声音陡然转冷,“就是那个小人了?”
轰!
一句话,仿佛一道惊雷,在所有常委的脑海中炸响!
掀桌子了!
高育良,这个一向以学者风度示人,说话永远留三分馀地的省委副书记,竟然用如此直接,如此不留情面的方式,将李达康顶到了墙角!
这是彻底撕破了脸皮!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李达康的一张脸,由红转紫,由紫转青。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想反驳,想怒骂,却发现任何话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
承认高育良是小人?他不敢!那等于在常委会上公然进行人身攻击,政治影响太坏。
否认?那不就等于承认自己刚才那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是用错了地方?
他被高育良用他自己的话,死死地堵住了嘴,堵得他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当场昏厥。
沙瑞金的眼皮,重重地跳了一下。
他看着被气得浑身发抖的李达康,心中闪过一丝恼怒。
废物!
他需要的是一把能披荆斩棘的刀,不是一把一碰就卷刃的钝器!
他的目光,从李达康身上移开,越过众人,最终,落在了省纪委书记田国富的身上。
那眼神,没有温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田国富心中一凛,知道自己必须开口了。
他与沙瑞金、李达康本就是一条战线,此刻李达康败下阵来,他若再沉默,便是坐视沙瑞金的权威被高育良进一步蚕食。
“咳咳。”
田国富清了清嗓子,“高书记言重了,达康同志也是一时情急,对事不对人嘛。”他先是打了个圆场,试图缓和一下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接着,他话锋一转,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不过,关于祁同伟同志的提名,从我们纪委工作的角度,我也有几点疑虑。”
“我们纪委的工作,是治病救人,更是防患于未然。一个干部,成长过快,提拔过速,未必是好事。”
田国富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带着一股纪委干部特有的威严。
“俗话说,德不配位,必有灾殃。我不是说祁同伟同志德行有问题,而是指,一个干部的成长,需要时间的沉淀,需要多个岗位的历练。提拔太快,容易让干部产生骄纵之心,更容易让他成为别有用心之人‘围猎’的目标。”
“我们查办的很多案子,起因,往往就是一次破格。一次破格,让他觉得规矩是可以变通的;两次破格,让他觉得规矩是为别人设的。久而久之,纪律和法律的红线,在他眼中,就成了一条虚线。”
“高书记,爱护干部,我们举双手赞成。但有时候,捧得太高,摔得才越重。把他放在一个超出他目前履历所能承受的位置上,这不是爱护,这可能是害了他。”
这番话,阴柔而狠毒。
他没有攻击祁同伟的功劳,反而摆出了一副为你好的姿态,将这次提拔,定性为一次可能导致干部堕落的捧杀。
这比李达康的规矩论,要高明得多。
会议室里,几位原本有些动摇的常委,再次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高育良却笑了。
他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闪铄着学者独有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