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富同志的考虑,是老成之言。防微杜渐,确实是我们党的一贯方针。”他先是肯定了一句,随即,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但是!我们也要分清常规和非常之时。萧规曹随,适用于太平盛世。可我请问各位,现在的汉东,算是太平盛世吗?”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历史的纵深感。
“汉武帝不拘一格用卫青,才有横扫匈奴,封狼居胥的漠北之大捷!我党在革命战争年代,多少二十几岁的军长,三十出头的纵队司令?难道也要让他们排队等资历,等年限吗?”
“非常之时,必用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这是历史告诉我们的规律!”
“祁同伟同志,在山水集团案里,打的是攻坚战!在周富仁案里,打的是持久战!在这次的舆论风波里,打的更是捍卫我们汉东脸面和警队信仰的荣誉保卫战!”
“他打的,全都是硬仗!啃的,全都是别人啃不动的硬骨头!他是在为我们整个汉东的政治生态刮骨疗毒!对于这样的战将,我们不给予最及时、最坚定的支持和肯定,反而要用常规的‘年限’、‘履历’去束缚他,去让他寒心吗?”
高育良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田国富的脸上。
“这不叫防微杜渐,国富同志,这叫赏罚不明,是非不分!”
“你……”田国富的脸也涨红了。
李达康此时已经缓过劲来,立刻抓住了话柄,厉声反驳:“高书记,少拿战争年代和封建王朝说事!现在是和平年代,是社会主义法治社会!我们治省,靠的是制度,是规矩!不是靠某一个英雄,更不是靠人治!你这是在鼓吹个人英雄主义,是在动摇我们依法治省的根本!”
田国富也立刻跟上,冷冷地说道:“高书记的比喻非常不恰当。卫青是抗击外敌,祁同伟同志处理的是内部问题。用战争逻辑来处理和平时期的干部任免,这本身就是一种思想上的冒进!是对组织原则的漠视!”
两人一唱一和,一个从法治角度,一个从纪律角度,对高育良形成了夹击之势。
高育良虽然言辞犀利,但在两人的围攻下,一时间也显得有些孤掌难鸣。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场提名即将以高育良的失败告终时。
一个沉稳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响了起来。
“沙书记,各位同志,关于祁同伟同志的任职年限问题,我从组织工作的专业角度,补充一点情况。”
开口的,是省委组织部部长,吴春林。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吴春林表情严肃,不偏不倚,象是在陈述一份工作报告。
“根据我们的《党政领导干部选拔任用工作条例》,确实对干部的任职年限有规定。但是,条例中同样明确指出,‘对特别优秀或者工作特殊需要的干部,可以破格提拔’。”
“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如何定义‘特别优秀’,和什么是‘工作特殊需要’。”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李达康和田国富。
“我们组织部门选拔干部,内核标准是什么?是政治过硬,能力突出,群众公认,实绩显著。而这几点,恰恰是不能,也不应该,单纯用‘年限’这一个维度来衡量的。”
“祁同伟同志在近期的几次重大事件中,所展现出的政治敏锐性、斗争的艺术性,以及关键时刻敢于担当的责任感,我认为,已经超出了常规考核的范畴。”
“他不仅仅是破了几个案子,挽回了经济损失。更重要的,就象高书记说的,他以一己之力,捍卫了我们省委的权威,捍卫了整个政法队伍的荣誉,凝聚了十几万公安干警的人心士气。请问在座的各位,这项‘功绩’,这项‘实绩’,我们该如何量化?又该用什么样的常规标准去衡量?”
吴春林的声音陡然拔高。
“我认为,当前稳定公安队伍,重塑政府公信力,就是汉东省委最迫切的‘工作特殊需要’!而祁同伟同志,用他的实际行动证明了,他就是完成这项特殊工作最‘特别优秀’的人选!”
“因此,从组织工作的专业角度出发,我个人认为,高书记的提议,完全符合中央‘德才兼备、以德为先、注重实绩、群众公认’的干部选拔原则。激活对祁同伟同志的省委常委考察程序,是合适的,也是必要的!”
话音落下。
李达康和田国富,脸色煞白。
整个会议室,落针可闻。
沙瑞金端坐在主位,面沉似水。他缓缓地,拿起了手边的杯子,五指收紧,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根根泛白。
沙瑞金环视全场,看到的,是高育良那张儒雅依旧的笑脸,是吴春林那副公事公办的严肃表情,是汉东本土几个常委眼中,那若隐若现的兴奋与期待。
还有李达康和田国富那两张,惨白如纸的脸。
他的目光,最后停留在了那几位还没有表态的常委身上。
他不能就这么认输。
他沙瑞金,空降汉东,是来当一把手的,不是来当橡皮图章的!
今天如果被高育良用这种方式逼着点头,他这个省委书记的权威,将一败涂地!
“春林同志从组织工作的角度,分析得很专业。高书记的提议,也很有魄力。”
他的声音,听不出丝毫的波澜,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交锋,与他无关。
“不过,这件事,兹事体全。既然有不同意见,我们就更要听得全面一些。”
他将目光转向了坐在自己右手边不远处的秘书长。
“老钱,你是省委的大管家,你的意见呢?”
这是最后的挣扎。
他需要有人继续站出来,哪怕是重复李达康和田国富的观点,也要把水搅浑,把时间拖下去。
只要今天这个议题通不过,他就有转寰的馀地。
被点到名的钱秘书长,那个在侯亮平事件上第一个拍桌子发难的人,此刻的表情却显得有些尤豫。
他清了清嗓子,扶了一下自己的眼镜。
“沙书记,高书记,各位同志。祁同伟同志的功劳,大家有目共睹,我个人是十分敬佩的。”
他先是给了一句肯定。
“但是,从省委日常工作的运转角度来看,我个人……确实有一些顾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