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官差双眼终于完全睁开，他坐直了身子，说道：“你这小子，还挺懂事。我看你小子也挺顺眼，好说，好说！”
他将钱袋从刀柄上取下，塞进怀里，然后顺手拿起程栋的公证书，这次连看都没看，便起身朝里屋走去，“跟我来吧。”
程栋心中暗骂一句“狗东西”，脸上却依旧挂着笑，跟了上去。
里间是放置武器的地方，一排排兵器架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武器，大多是官府统一打造的制式兵器，刀、剑、枪、铁棍，琳琅满目。角落里还堆着一些流星锤、铁蒺藜之类的奇门兵器，上面都落了薄薄一层灰。
那官差大咧咧地一挥手，说道：“小子，随便挑，看上哪个拿哪个。”
程栋心中一喜，但还是有些疑惑，问道：“哎，官爷，我这公证书上不是写明了，只能领一把朴刀吗？”
“公证是公证，文书是文书。”官差嘿嘿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要你有这张纸，就等于有了进门的凭证。进了这门，拿什么走，随便你。”
“多谢官爷！”程栋立刻拱手道谢。
他在铁器房里仔细地踱步查看。
虽然他内心深处对三尺青锋的剑客风姿颇为向往，可当他的目光扫过一排排兵器时，却被角落里一柄静静躺着的细刀给吸引住了。
那把刀，与那些制式兵器截然不同。
整个刀身，连同刀柄、刀鞘，通体漆黑，仿佛能吸收周围所有的光线。
刀身修长，线条简洁流畅，带着一股凌厉的杀伐之气。其形制，竟与他前世在影视剧、动漫里见过的那些唐刀极为相似。那优美而致命的弧度，让他心头一热，几乎是立刻就喜欢上了。
他走到刀前，对官差说：“官爷，我就要这把刀。”
官差在文书上记录下领取的刀具，然后让程栋在登记簿上画押按了手印，这才说道：“行了，你这就算是在官府备了案。祝你小子，以后前途无量。”
程栋将那柄黑鞘长刀背在身后，拱手道：“谢官爷吉言，若有机会，晚辈请官爷吃酒。”
那官差拍了拍自己鼓囊囊的怀里，笑得合不拢嘴：“好说，好说。”
程栋转身离去。
走出官衙大门，程栋回头望了一眼那威严的衙门口，低声嘀咕道：“这世道真是……若不是为了办事，谁又愿意跟这些牛鬼蛇神打交道。”
一个衙门，两个官差，一个心怀天下，一个蝇营狗苟，真是讽刺。
……
……
……
在这座现代化的都市丛林里，摩天大楼的幕墙反射着刺眼的日光。
港湾中，巨轮的汽笛声穿透空气，带着一种工业时代的辽远。
程栋站在百层高楼的落地窗前，手中的速溶咖啡早已凉了，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
他望着窗外川流不息的车龙，它们象一群不知疲倦的工蚁，沿着既定的轨道爬行。
他叹了口气，转身走回自己的格子间。
工位上，一股隔夜外卖与电子产品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在这家公司，他已经耗费了整整八年光阴。
当初入职时，老板画下的大饼——那笔看起来足以让他一步跨入中产的年终奖和期权，就在几天前，被人事部一封冷冰冰的邮件彻底宣告取消。
理由是，“近期经济形势不佳”。
即便如此，办公室里依旧是一片死寂的忙碌。没人敢提离职，毕竟外面的天寒地冻，一个稳定的工作机会，比黄金还要稀缺。
从二十二岁那个夏天，他带着一脸青涩踏出大学校门，到如今被职场磨平了所有棱角，十年光阴，弹指而过。
三十而立的年纪，未成家，更无子嗣。
手机屏幕亮起，推送了一条新闻：【近年来结婚人数持续下降，生育率再度暴跌】。
他自嘲地笑了笑。
原来，象自己这样三十多岁还不婚不育的“社会中坚”，不知不觉间，已经成了如此庞大的一个群体。
他又想起了大学时读的那个专业——食品与化学工程，一个被戏称为“生化环材”的天坑专业。这个选择，果然让他在赚钱这条独木桥上，走得步履维艰。
墙上的时钟，指针终于指向了下班时间。
可办公室里，没有一个人动弹。
“丁铃铃——”
手机铃声响起，是外卖员。
“您的麻辣烫到了，放门口了啊。”
程栋低声应了一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门口，从一位看上去比他父亲年纪还大的外卖大叔手中，接过了那份尚有馀温的晚餐。
他一屁股坐回工位，解开塑料袋，浓郁的麻辣香气瞬间在小小的格子间里弥漫开来。
正当他夹起一筷子吸饱了汤汁的宽粉，准备塞进嘴里时，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搭在了他的后背上。
程栋回头，对上了一张笑意盈盈的脸。
是他的老板。
老板的声音温和得有些虚伪：“最近人手有点紧，有个项目，还得辛苦你帮衬一下。今天晚上加个班，把手头的东西理完，明天一早，出个差。”
程栋喉头滚动了一下，那句“我不去”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老板似乎看穿了他的尤豫，手掌在他肩膀上用力一拍：“那就这么说定了，年轻人，多锻炼锻炼是好事。”
说完，他没给程栋任何辩解的机会，转身离去。
程栋无力地垂下头，目光扫过工位一角。
那里堆放着他多年来收集的一些动漫游戏周边，其中一个印着《八奇技》三个龙飞凤舞大字的马克杯，在此刻显得格外刺目。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奇技？什么奇技，能让他不用加班，能让他把这份麻辣烫安安稳稳地吃完？
他一边往嘴里胡乱扒拉着麻辣烫，一边单手在键盘上敲击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报表数据，在他眼中渐渐模糊、旋转、扭曲。
浓重的困意如潮水般涌来，最终，他头一歪，伏在办公桌上，沉沉睡去。
“呼啦——”
程栋猛地惊醒。
眼前不再是显示器和文档，而是那间古朴雅致的房间，熟悉的木梁和窗棂在清晨的微光中静默。
这里是漕帮武馆分给他的高级弟子房。
原来，刚才那一切，不过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一场关于他前世的，过于真实的旧梦。
他已经不是那个三十岁、在格子间里耗尽生命的社畜，而是十八岁的少年程栋。
可他没想到，无论是那个车水马龙的现代都市，还是如今这个刀光剑影的古代世界，对于挣扎在底层的普通人而言，活着，都是一件如此耗费心力的事。
他撑着床沿，无奈地起身，却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在咯吱作响，腰背酸痛得厉害。
仅仅是做了一场梦，竟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仿佛真的又在那个格子间里，熬了一个通宵。
他走到水盆边，用冰冷的井水狠狠泼了泼脸，刺骨的凉意让他精神一振。换上一身干爽的弟子服后，他便走出了房门。
昨天馆主在议事结束后，便匆匆赶往交州处理要事。如今整个武馆的大小事务，都由郑教头一人主持。
程栋身为新晋的高级弟子，自然要去郑教头那里报个到，看看今日有什么新的任务安排。
他穿过晨练的弟子们，朝着武馆后院的公房走去。
刚走到门口，他就听到里面传来郑教头带着几分急躁嗓音。
“你求我也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