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程栋拖着一副灌了铅似的疲惫身体，回到了那个熟悉的的巷子。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
“哥，你回来啦！”
程双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菜粥，像只快活的小燕子，从灶房里跑了出来，小脸被锅里的蒸汽熏得红扑扑的，煞是可爱。
“我给你买了两个鸡蛋，卧在粥里了，快趁热吃！”
程栋看着桌上那碗明显比平时要丰盛许多的粥，又看了看妹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心中最柔软的那个角落被轻轻触动了。
他从怀里掏出几串铜钱，掂量一下，足有四五十文，看也没看，一股脑地塞到了妹妹手里。
“哥现在是中级陪练了，工钱涨了，以后不用这么省着过。想吃什么就去买，鸡蛋要天天吃，把身子养得壮壮的，知道吗？”
“哥，这……这也太多了……”程双双的小手攥着那沉甸甸的铜钱，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拿着。”程栋伸出手，有些笨拙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许多，“哥在武馆吃得好，顿顿有肉，用不着你替我操心。
他不再多说，端起那碗粥，大口大口地扒拉起来。
温热的米粥混着滑嫩的鸡蛋香气滑入腹中，一股暖意从胃里缓缓升起，同时，体质也在微微增长。
他看着妹妹坐在对面，小口小口地喝着自己的那份清粥，一双大眼睛满足地眯成了弯弯的月牙。
程栋忽然觉得，自己虽然是鸠占鹊巢，占据了这具本不属于他的身体。
但从今天起，眼前这个瘦弱的、会因为给他卧了两个鸡蛋而开心的女孩，就是他程栋的亲妹妹。
是他在这个陌生而危险的世界里，唯一的亲人，唯一的牵挂。
……
漕帮武馆，中级教院。
此时，场院中忽然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那股拳风声却瞬间扼住。
正在各自埋头苦练的弟子们，动作出奇地一致，纷纷停下手上的招式，不约而同地朝着院门的方向望去。
只见院门之外，一道身影正由远及近。
那是一个穿着宽松灰袍的中年男人，下颌留着一撮打理得十分整齐的山羊胡，眉眼温和，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他的脚下并没有迈步，整个身形却在离地数寸的空中缓缓滑行，平稳得好似脚下铺着一条看不见的琉璃道路。
他就这样，在一众弟子的注目礼下，不带一丝烟火气地飘入院中，双脚最终轻盈落地，连一片尘土都未曾惊起。
程栋惊诧不已。
御气飞行！
这正是武道第二段开元境，修炼到第五小阶“御气”才能拥有的标志性能力！
“见过廖武师！”
院中六十名弟子齐刷刷地躬身抱拳，声音洪亮整齐，在院墙间激起一阵回响。
“都免礼吧。”
廖武师随意地摆了摆手，脸上挂着一抹笑意，他并不象王武师那般冷硬，反而亲切地与几个弟子寒喧了几句，问了问他们的进境，这才清了清嗓子，开始训话。
程栋站在角落里，心中暗自将这位廖武师与初级教院那位只会板着脸的王武师做着比较。
单论这份气度风采，这位廖武师确实要高出不止一筹。
简短的训话完毕，廖武师便开始了今日的教程。
“今日，我为你们讲解一门新的发力法门——《叠浪诀》。”
“此诀的精髓，在于将自身气力层层叠加，如江河之浪，一重推着一重，一击强过一击。若是练至大成，可凭空一拳打出三重暗劲，穿透皮肉，直伤内腑，隔山打牛，防不胜防。”
廖武师一边讲解，一边亲自为众人演示。
他随意地站定，右拳看似轻飘飘地向前一挥，可就在拳头递出的瞬间，空气中竟接连传来“啪！啪！啪！”三声清脆的爆响！那声音连绵不绝，第一声短促如鞭梢炸响，第二声沉闷如牛皮鼓震，第三声则悠长如水波荡开，馀音不绝。
众弟子一个个神情专注。
程栋也不敢有丝毫遗漏，注意旁听着。
“没用的。”身旁，罗金沙哑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带着一丝嘲弄，“光听有什么用？这《叠浪诀》是上乘法门，需要以特定的呼吸法门引动丹田气旋，再配合经脉的流转才能施展。咱们丹田里空空如也，连气旋的影子都摸不着，听得再多，也只是看个热闹罢了。”
程栋没有理会他。
就在廖武师讲解《叠浪诀》内核运气法门的一瞬间，他只觉得小腹处一股熟悉的暖流自行升起，【六库仙贼】的神通已然自行运转。
那些在旁人听来晦涩难懂、玄之又玄的口诀，那些复杂无比、稍有不慎便会气血逆行的搬运路线，在程栋的脑海里，竟被瞬间拆解、分析、然后重新组合，化作一幅最简单直白的动态图谱，深深地烙印了进去。
几乎是在一瞬间，他便彻底明白了这《叠浪诀》的全部原理。
但他脸上没有露出半分异样，只是默默地将这份突如其来的领悟藏在心底最深处。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理论终归是理论，没有经过实打实的操练，一切都只是空中楼阁。
教程告一段落，弟子们立刻散开，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兴致勃勃地开始尝试练习。
廖武师却没有立刻离开，他看到了角落里安静站着的程栋身上。
“你就是新来的那个陪练？”
程栋心头微微一跳，连忙上前一步，恭躬敬敬地躬身道：“是，弟子程栋。”
“恩，能从初级院上来，很不容易。”廖武师的语气出乎意料的温和，“想必在那边，没少挨打吧？”
话音刚落，周围几个听见的弟子便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哄笑声。
程栋脸上不见丝毫尴尬，只是憨厚地笑了笑，挠了挠头：“师兄们练得克苦，我皮糙肉厚，多挨几下也是应该的。”
“不错。”廖武师赞许地点了点头，对他这不卑不亢的态度很是欣赏，随即话锋一转，“你既然到了我这中级教院，便是我院里的人。我跟王武师那样的粗人不同，我这里的课，你尽可以旁听，能学到多少，是你自己的造化。”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若是有什么听不明白的，也可以来问我，不必拘束。”
说罢，他便转身踱步到其他弟子身边，开始逐一指点他们练习中的错漏之处，留下程栋一个人愣在原地。
一旁的罗金重新靠回墙上，撇了撇嘴：“看见没，这老头人还算不错吧？可惜啊，没什么用。咱们学再多这些花架子，一天不能凝聚气旋，就终究只是个练把式的，连真正的武道之门都摸不着。”
程栋心里了然。
他对这位廖武师心生感激，但也清楚罗金说的是冷冰冰的事实。
靠着别人一点善意的施舍，学一点皮毛杂艺，根本不是他的目的。他要的，是真正的修炼法门，是能够让他一步步往上攀爬，直达云宵的通天大道！
就在他思绪翻涌之际，廖武师再次喊道：“刚才教你们的《叠浪诀》，都用心去练！一个月之后，我会亲自检验成果！”
“另外……”他的目光看向程栋和罗金，“你们两个陪练，也好好准备一下。”
“从今天起，你们的任务，就是帮助这些弟子们尽快掌握《叠浪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