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赶过来的袁枢二人,见袁可立他们正在交谈,急忙上前:
“父亲,孩儿等已回。”
“恩。”
袁可立目光随即落在卢象观身上,卢象升连忙站起身来引见道:
“恩师,此乃学生胞弟象观。”
说完,转头又对卢象观道:“二弟,还不上前拜见袁尚书!”
卢象观当即上前一步,也执弟子礼道:
“晚生卢象观,拜见袁老大人!”
“好!果然英气勃勃,不逊乃兄!”
袁可立见卢象观身形挺拔,虽清瘦却筋骨强健,眼中亦含精光,不由赞许点头,
“都坐下说话。”
正当众人又叙谈片刻后。
侍立亭外的奉御王国泰见日影西斜,终是忍不住趋前提醒:
“袁尚书,再不走不免延误行程,还望大人及早启程为是。”
袁可立闻言,思索片刻后率先站起身来对卢象升道:
“建斗,你我师生,想来再次重逢之日不远。此去凤阳,望你秉持初心,勤政爱民,一如往昔!”
“恩师教悔,建斗谨记于心,绝不敢忘!”
临别之际,袁可立又拉起卢象升的手,只感觉那手布满老茧,随即语重心长道:
“建斗,切记!凤阳巡抚坐镇中都,辖制凤、淮、扬诸府,位在冲要。”
卢象升感受到袁可立手掌中传来的力量,斩钉截铁道:
“恩师放心!学生定当鞠躬尽瘁,不负陛下,不负恩师,不负此方黎庶!”
“好!”
袁可立深深看了爱徒一眼,松开手,转身登车。
车帘掀起之际,他犹向亭中站立的卢象升挥手示意,身影随即没入车厢。
“大哥,我们也该动身了?”
卢象观走上前轻声问道,卢象升凝望着恩师车驾远去的烟尘,心潮翻涌,最终化作一声悠长叹息。
他身为天启二年进士,同期同年多尚在五六品官阶浮沉,自己却以壮龄封疆,此等超擢,纵是有万民伞为凭,也感觉如履薄冰,重任在肩。
他收回目光,神色坚毅朝着卢象观道:
“二弟久候了。走,我等策马赶赴下一处驿站!”
“大哥,等等我!”
卢象观见兄长已矫健地翻身上马,无奈苦笑,急忙调用随从,
“速速跟上!”
残阳如血,将大地染作一片金红。
卢象升端坐青骢马上,将那柄像征着万民所托的青罗伞斜负身后。
他深吸一口气,轻喝几声:
“驾!驾!”
马蹄声碎,烟尘再起,两路人马就在朱由检的影响下,背负着各自的使命,策马扬鞭,奔向那风云际会的前路。
——
这一日,在京城的朱由检,在批阅完那堆积如山的奏折。
恰逢秋冬之交,遇上今日这难得晴好天气,阳光慵懒地洒在乾清宫的庭院里。
朱由检手持毕懋康所着的《军器图说》翻看,走到庭院中时,便寻了一处舒适之地,斜倚在铺着锦缎的躺椅。
当身上盖着件素色羊绒毯躺下,不知不觉便进入了梦乡,脸上还盖着那本《军器图说》,一派岁月静好的模样。
“陛下,陛下。”
王承恩的声音,打破了庭院的宁静。
他身着石内侍袍,脚步轻缓却难掩喜色,走到朱由检身前,小心翼翼地唤着。
朱由检懒洋洋地掀开脸上的书,露出一双略带惺忪的眼睛,打了个哈欠说道:
“王伴伴这嗓门,倒比午门的铜钟还响。可是边关有急报?”
“非也非也!”
王承恩躬身回到,声音中难掩激动,走近朱由检身边,低声说道:
“刘伯爷传来消息,锦衣卫已经整顿完成!”
朱由突然停住身形,眼中也不由得闪过一丝喜色,望向院墙的爬山虎,说道,
“去传旨,让十二监、四司、八局的掌印太监,原信王府老人,半个时辰后到乾清宫候着。
王承恩闻言连忙躬身应道:
“奴才这就去办。”
王承恩见陛下望着院墙出神,又低声道,
“曹公公那边刚递了牌子,说稽察司查的那些贪墨案,也已有了眉目。”
“恩。”
朱由检踱步走到廊下,玄色皂靴碾碎了墙根处新抽的嫩芽,碎绿汁液在青砖上洇开一抹暗痕。
“这内廷乱了太久,也该好好梳拢梳拢了。”
乾清宫丹墀下的汉白玉栏杆边,一群身着绯红蟒袍与暗蓝飞鱼服的太监正三三两两站着,腰间的牙牌随着细碎的脚步轻轻碰撞。
提督上林苑监的曹承恩搓着双手,他凑近王承恩身边,压低声音道:
“王公公,可知陛下此番急召我等前来,所为何事?瞧这阵仗,着实不小……”
此言一出,周遭那些或肃立、或低语的掌印太监们,都不约而同地屏竖起耳朵。
上一次内廷十二监、四司、八局的掌印大珰们这般齐整地聚在一起时。
还是魏忠贤倒台锁拿下狱之时!
今日又见此景,即便自觉这段时间兢兢业业,并无大过,但心中仍不由地忐忑不安。
王承恩闻言抬眼扫过人群,看见连王体干、涂文辅、高时明这种位高权重的“上三监”大珰,也纷纷投来探询的目光,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
他朝众人拱了拱手,声音沉稳地安抚道:
“诸位放心,陛下脸上带笑呢。看是众人回来,想来是要论功行赏,或是有新的差事安排。“
神宫监苏若霖闻言,眼神闪铄,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人群里几张略显生疏的面孔——听说这些多是前些时日,奉旨出京,此前并未见过的传旨太监。
他心中忽地一紧,自己那位交好的徐应元,也是奉旨出京的,为何不见踪影?
苏若霖忍不住出声道:
“王公所言极是。只是……斗胆一问,那徐应元徐公公,亦是奉旨传召,缘何至今未归?”
王承恩深深看了苏若霖一眼,嘴角掠过一丝笑容,慢条斯理地道:
“徐应元嘛……他奉的是密旨,去皮岛宣慰毛帅。陛下体恤东江将士孤悬海外,特命其顺道往山东临清仓,调拨十万石军粮,押运皮岛。
此去路途遥远,算算日程,估摸着……得月中方能回京复命了。”
这自然是曹化淳秉承圣意,一石二鸟之计——既将徐应元这“碍眼”的远远打发开,又顺手给毛文龙送份“厚礼”,让其放心入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