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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温州疯,屠龙术,买国钱(1 / 1)

庆元元年二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

一艘不起眼的乌篷船,顺着瓯江而下,缓缓驶入了温州(永嘉)的地界。

船头立着一人,身着青布直裰,手里摇着一把折扇,看似是游山玩水的富家公子,但那双总是习惯性眯起审视四周的眼睛,暴露了他并非闲人。

正是微服南下的史弥远。

刚一弃舟登岸,史弥远就敏锐地察觉到了这里的不同。

在临安,空气中飘荡的是脂粉香和线香气,士子们在茶楼里谈论的是风花雪月,或者是朝堂上的道德文章。

而在温州,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桐油味和海腥味。

码头上,赤膊的汉子们扛着沉重的杉木,号子声震天响;路边的茶寮里,几个穿着儒衫的读书人,手里拿的不是四书五经,而是帐本和算盘。

“听说了吗?泉州的生丝价又涨了两成,这时候囤一批丝去占城(越南),换回香料,能赚三倍!”

“不行,风向不对。现在的风只适合去高丽。我打算入股城南张家的船队,运一批温州漆器过去……”

史弥远听着这些毫不避讳的谈论,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大人……哦不,公子。”身后的随从低声道,“这温州人怎么满口铜臭?简直是有辱斯文。难怪朱熹老夫子骂这里是‘功利渊薮’,说这里的人都钻进了钱眼里。”

“铜臭?”

史弥远摇了摇头,手中的折扇“啪”地合上。

“朱元晦那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在他眼里这是铜臭,在我眼里,这是活气。”

史弥远指着远处繁忙的造船厂,眼中闪过一丝羡慕:“临安城里那些只会磕头的大臣,加起来也没这一个码头对大宋有用。这里的人想赚钱,想赚钱就会拼命,拼命大宋就有血气。”

“走。去拜访那位教出这满城‘财迷’的祖师爷。”

……

温州城外,水心村。

这里没有幽静的竹林雅舍,也没有焚香抚琴的清高气象。所谓的“水心精舍”,其实是一座占地颇广、却毫无装饰的大院子。

院门口没有挂“肃静”的牌子,反而挂着一块木匾,上书四个狂草大字:经世致用。

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传出一阵激烈的争辩声。

史弥远示意随从留在门外,自己整了整衣冠,迈步而入。

讲堂内,坐满了上百名学生。他们有的穿着绸缎,有的穿着布衣,甚至还有几个卷着裤腿、象是刚从田里回来的农家子弟。

讲台上,并没有供奉孔孟牌位,而是挂着一幅巨大的、画满了水利走向和地形标高的《东南水利图》。

一位中年文士正站在图前。

他约莫四十五岁年纪,身形清瘦,须发打理得一丝不苟,虽然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布衣,但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孤傲与锋利,让人不敢直视。

他手里拿的不是教鞭,而是一根用来测量水流的青铜长杆。

这便是永嘉学派的领袖,号称“水心先生”的叶适。

此时,讲堂内的气氛剑拔弩张。一名身穿澜衫、明显是外地游学来的年轻士子,正涨红了脸,站起来大声反驳:

“水心先生!学生不服!”

那士子指着叶适,义愤填膺:“孟子有云:‘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先贤教导我们要重义轻利,可先生今日之课,开口是赋税,闭口是商贸,甚至还教导学生如何计算‘海运成本’。这简直是将圣人之道,降格为商贾之术!孔孟若地下有知,必羞之!”

这番话,引得周围不少学生窃窃私语。毕竟在宋朝,理学才是正统,叶适的学问在主流看来确实是异端。

面对指责,叶适没有生气,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只是冷冷地看着那个激动的士子,手中的青铜长杆轻轻在地上顿了一下。

“笃。”

一声轻响,讲堂内瞬间安静下来。

“你读过孟子?”叶适淡淡地问。

“自然读过!烂熟于心!”士子傲然道。

“好。”叶适点了点头,“那我问你三个问题。你若能答上来,我立刻关了这水心精舍,从此闭口不谈功利。”

士子一愣:“先生请问。”

叶适伸出一根手指:“第一问。两淮盐场,一斤海盐从煮海到运抵临安,不算人工,仅算柴火与路引损耗,成本几何?”

士子懵了:“这……学生乃读书人,君子远庖厨,这等贱业细务,学生不知。”

叶适面无表情,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问。大宋每年给金国岁币五十万,若是折合成两浙路的丝绸,需要织户多少?若是折合成江西的瓷器,又需窑口几座?”

士子额头上冒出了冷汗:“这……这乃户部之事,学生……学生未曾涉猎。”

“好一个未曾涉猎。”

叶适冷笑一声,伸出第三根手指,声音陡然拔高:

“第三问。淮河防线,修一座御敌的水寨需银三千贯。若是不修,金兵南下,屠一座城需时几何?死百姓几何?你所谓的‘仁义’,能挡住金人的铁蹄几时?”

士子张口结舌,脸色惨白,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一问三不知。”

叶适手中的长杆猛地指向大门,声音如雷霆炸响:

“你所谓的仁义,就是闭着眼睛说瞎话!你所谓的圣贤书,读到了狗肚子里!”

“不知稼穑之艰,不知商贸之利,不知兵戈之险。你这样的读书人,除了会耗费国家的粮食,会当那把头埋在沙子里的鸵鸟,还会干什么?”

“孟子言义不言利,是因为战国之时,人人逐利而忘义。但今之大宋,强敌环伺,国库空虚!此时若还只谈空头仁义,便是等着金人来屠城!便是最大的不仁!”

叶适深吸一口气,目光如刀:“滚出去。别用你的酸腐气,脏了我的地界。”

“你……你……”士子羞愤欲死,捂着脸狼狈逃窜。

讲堂内鸦雀无声。学生们看着台上的老师,眼中满是狂热与敬畏。

“好!”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声清脆的叫好声。

“好一个一问三不知!若是朝堂上的相公们听到先生这番话,怕是要羞愤得去撞柱子了。”

叶适转过头,目光警剔地看向门口那个鼓掌而入的青衣人。

“听口音,是临安来的?”叶适上下打量了史弥远一眼,“看气度,是个官?”

史弥远微笑着走上讲台,并未因叶适的冷淡而恼怒。他对着叶适拱了拱手:

“在下临安起居郎,新任提举检校库、兼领国用使差遣,史弥远。”

“史?明州鄞县史家?”

叶适的眉毛挑了一下,眼神中的警剔变成了毫不掩饰的嘲讽。

“我道是谁。原来是最近在临安城闹得沸沸扬扬的‘财迷官’史老二。”

叶适冷笑一声,把手中的长杆扔在一旁,坐回椅子上,端起茶盏:“听说你在朝堂上立了军令状,要从检校库那堆破烂里变出三十万贯。怎么,你是来向我推销破烂的?还是想把我也变成你那堆破烂里的一件?”

这位水心先生,对朝廷的官员显然没有任何好感。在他眼里,临安的官,要么是赵汝愚那种虚伪的君子,要么是韩侂胄那种跋扈的小人。而史弥远,不过是个依附权贵的幸进之徒。

史弥远没有生气。他挥退了想要发作的随从,径直走到了那幅巨大的《东南水利图》前。

“先生教程生算帐,教得确实好。”

史弥远看着图上密密麻麻的标注,背对着叶适说道:“但这些学生算得再精,充其量也就是个帐房先生,算的是一家一户的盈亏。才,就不想算算‘天下’这本大帐吗?”

叶适喝茶的动作停住了。

“天下帐?”叶适放下茶盏,看着史弥远的背影,“大宋的帐已经烂透了。赵汝愚算不清楚,韩侂胄更算不清楚。你能?”

“我能。”

史弥远猛地转过身,眼中精光四射:

“我不光能算清楚,我还能把这本烂帐,变成一本一本万利的‘生意经’。”

他走到叶适面前,盯着这位宗师的眼睛:

“先生刚才骂那个书生,说他不知道海盐成本。那先生可知道,若是把大宋的废纸变成‘特许权’,卖给明州的海商,成本几何?利润几何?”

叶适一愣:“废纸?特许权?”

“不错。”

史弥远压低了声音,抛出了那个疯狂的计划:“我要把检校库里那些过期的盐引、海贸的旧照牌、查封的私田地契,全部拉到明州港去。”

“我要用朝廷的一纸空文,换回堆积如山的白银!”

叶适听完,瞳孔猛地收缩。

作为研究经济的行家,他瞬间听懂了史弥远的逻辑。这简直是……天才的设想,也是极度危险的设想。

叶适站起身,眉头紧锁,在讲台上踱了两步。

“你在玩火。”

叶适停下脚步,目光锐利地盯着史弥远:“这是在卖国权!你把特许权当商品卖,一旦泛滥,地方豪强就会兼并土地,海商就会坐大。最可怕的是……”

叶适拿起青铜长杆,在地图上的明州位置重重一点:

“一旦海禁彻底放开,白银会外流。如果夷人用劣质的货物换走大宋的铜钱和白银,会导致‘钱荒’加剧,物价飞涨。到时候,百姓依然要死!你这是饮鸩止渴!”

史弥远笑了。笑得很开心。

“先生果然是行家。一眼就看到了死穴。”

史弥远走上前,从叶适手中接过长杆,反手在地图上的“日本”和“南洋”位置画了个圈。

“百姓已经快渴死了,还在乎毒酒吗?况且,谁说这毒酒是给百姓喝的?”

史弥远的声音变得冷酷而坚定:

“我会定规矩。以商制商!”

“在我的鬼市里,想买特许权?可以。来买!出海的船,必须带货出去,但回来时,必须给我带回日本的白银、南洋的铜!少一两,特许权作废,人头落地!”

“我不要大宋的血流出去,我要吸干四海的血,来养大宋的身子!”

“我要用这笔钱,来修先生图上的水利,来造大宋的战船,来养大宋的兵!”

史弥远说完,将长杆重重地插在讲台上,直视叶适:

“先生理论无双,但在温州困守书斋,这‘事功之学’终究是纸上谈兵。那些理学家骂你是异端,是因为你没有做出样子给他们看。”

“给我三年。”

史弥远伸出三根手指:“我给先生一个大宋最富庶的试验田——明州。我要让先生看看,你的屠龙术,到底能不能杀人,能不能救国!”

讲堂内一片死寂。

叶适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官员。他看到了野心,看到了贪婪,但也看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魄力。

这种魄力,赵汝愚没有,朱熹没有,甚至连叶适自己,也因为缺乏权力而无法施展。

叶适沉默了许久。

他转过身,看着墙上的那幅《东南水利图》。这张图他画了十年,但这上面的水渠、水闸,因为没有钱,至今只停留在纸上。

“纸上谈兵……”叶适喃喃自语。

突然,他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自嘲,几分狂傲。

“好一个饮鸩止渴。好一个吸血养身。”

叶适转回身,整理了一下衣冠,对着史弥远,行了一个平辈之礼。

“史大人。我不要官位,也不要俸禄。”

叶适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但平静下涌动着岩浆般的热度:

“我要明州‘市舶司’的度支权。赚来的钱,我有权决定先修哪个水寨,先造哪条船。你不能拿去给皇帝修花园,也不能给韩侂胄修私宅。”

史弥远大笑起来,回了一礼:“成交!先生便是把明州的天翻过来,只要是为了国用,我史弥远拿脑袋替你顶着!”

……

黄昏时分,瓯江渡口。

夕阳如血,将江面染得通红。

叶适没有回家收拾细软,只带了两个最得意的弟子(懂算学和水利的),便直接跳上了史弥远的官船。

船夫解开缆绳,乌篷船缓缓离岸,顺流而下,直奔明州。

叶适站在船头,江风吹乱了他的头发和衣衫。他回过头,最后看了一眼温州城的方向,那是他讲学多年的地方,也是主流儒学唾弃的地方。

“夫子……”

叶适望着虚空,仿佛在与那位千年前的圣人对话,声音低沉而沙哑:

“世人都说我叶适离经叛道,说我辱没斯文。但若是离经叛道能让这天下苍生吃饱饭,能让大宋不再受金人欺凌……”

“叶适,甘愿做这个千古罪人。”

史弥远站在他身后,手里摇着折扇,看着这位宗师萧瑟却挺拔的背影。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他不仅带回了一个能帮他搞钱的财神爷,更带回了一个能在大宋思想界撕开一道口子的精神领袖。

“韩世伯啊……”

史弥远心中暗道,“人我给你带回来了。但大宋最终变成什么样啧。”

大船破浪而行,载着大宋最精明的权臣和最狂傲的学者,驶向了那个即将改变历史的明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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