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废墟东侧,一处半塌的地窖里,有一道微弱但熟悉的气息——
孙小七还活着。
“在那边。”陆轻扶着魏禾怜,朝地窖方向走去。
沿途所见,让魏禾怜的眉头越皱越紧。
她虽然见惯生死,但这样大规模的惨烈场面,依然让她心头沉重。
尤其是那些血狼部战士临死前脸上的扭曲表情,仿佛经历了无法想象的痛苦。
“仪式反噬……”她低声说,“强行抽取地火灵脉,又被你炸了阵眼,这些作为‘节点’的祭品首当其冲。”
陆轻沉默点头。
他其实能“看见”更多——
在他的感知里,那些尸体上缠绕着丝丝缕缕的灰黑色气息,那是“衰败”的残留。
它们正缓慢地侵蚀着尸身,加速腐败的过程。
清元一炁在体内微微躁动,似乎想将这些“衰败”吸收转化,但陆轻强行按捺住了。
现在不是时候。
地窖入口被坍塌的木梁和碎石掩埋了大半。
陆轻松开魏禾怜,示意她在旁边稍等,然后伸出手掌,虚按在杂物上方。
淡金色的清元一炁涌出,轻柔地包裹住那些木梁碎石。
下一刻,木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朽、碎裂,化作齑粉簌簌落下;碎石表面浮现出无数细密的裂纹,然后崩解成细沙。
不过三息时间,入口被清理出来。
魏禾怜在一旁看着,眼神微动。
她能感觉到,陆轻用的不是蛮力,而是某种更本质的手段。
象是加速了那些物体的“时间”,让它们在瞬间走完了成百上千年的腐朽过程。
“你这手段,”她轻声说,“若是用在人身上……”
“我不会。”陆轻打断她,语气平静,“至少不会对无辜之人用。”
他弯腰钻进地窖,魏禾怜尤豫了一下,也跟了进去。
地窖里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血腥味。
角落的草堆上,孙小七蜷缩成一团,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干裂,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陆轻快步走过去,蹲下身,手指搭在孙小七腕脉上。
清元一炁温和探入,迅速游走一圈。孙小七体内的情况很糟——
土灵根受损,经脉多处断裂,丹田灵力枯竭,还有一股阴寒的血煞之气盘踞在心脉附近,正缓慢侵蚀生机。
“能救。”陆轻简短地说,掌心贴在孙小七胸口。
淡金色的光芒亮起,清元一炁如同温暖的泉水,缓缓注入孙小七体内。
所过之处,断裂的经脉被温和地接续,枯竭的丹田重新焕发生机,盘踞的阴寒煞气如同冰雪遇阳,迅速消融。
孙小七的身体轻微颤斗,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
约莫半炷香后,他睫毛颤动,缓缓睁开眼睛。
眼神先是茫然,然后聚焦在陆轻脸上,愣了几秒,才嘶哑地开口:“陆……陆前辈?”
“是我。”陆轻收回手,温声道,“骨头没断完,还能救。感觉怎么样?”
孙小七挣扎着想坐起,被陆轻按住肩膀:
“别动,你伤还没好全。”
“我……”孙小七声音干涩,“我以为我死定了,爆炸的时候,我用了最后一张土遁符,躲进地窖,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忽然想起什么,急切地问:“魏阁主呢?她……”
“我在这儿。”魏禾怜的声音从入口处传来,她缓步走进来,虽然脸色苍白,但至少站着。
孙小七松了口气,随即又紧张起来:
“那些魔道妖人……”
“跑了。”陆轻说,“你昏迷前有没有看到什么?比如他们往哪个方向逃了?”
孙小七努力回忆,眉头紧皱:“爆炸的时候我只看到那个黑袍人,他好象用了什么秘法,血光一卷,把血元子、阴铃他们都卷走了……方向……好象是西北。”
西北。
陆轻眼神微凝。那个方向,正是小银子记忆中那座山谷的大致方位。
“还有呢?”魏禾怜问,“有没有听到他们说什么?”
孙小七摇头:“太乱了,不过那个大祭司临死前,好象用血在地上写了什么,我看不清,只隐约看到‘钟’、‘三月’几个字……”
钟。
三月。
陆轻和魏禾怜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你好好休息。”陆轻拍拍孙小七的肩膀,“我先帮你稳定伤势,等你好些了,我们再离开这里。”
他正要继续运功,魏禾怜却忽然开口:
“等等。”
陆轻回头看她。
魏禾怜走到孙小七身边,蹲下身,伸出两根手指按在他眉心。
月白色的微光从她指尖亮起,渗入孙小七识海。片刻后,她收回手,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但眼神锐利。
“他神魂有损。”她看向陆轻,“你的清元一炁能修复肉身,但神魂的伤需要静养,最好有安魂类的丹药或阵法辅助。”
陆轻点头:“先离开这里再说。废墟里衰败气息太重,待久了对他不好。”
他想了想,问孙小七:
“你能走吗?或者我背你?”
孙小七连忙摇头:“我能走,就是有点虚。”他试着站起来,虽然腿软,但确实能走。
陆轻扶住他一边骼膊,魏禾怜自然地走到另一边,扶住孙小七另一只骼膊。孙小七受宠若惊,连声道谢。
三人走出地窖时,阳光已经彻底洒满废墟。白昼的光明让那些惨状更加刺眼,但也冲淡了几分阴森。
小银子在地窖外等着,看见陆轻出来,欢快地摇尾巴,但看到孙小七时,它警剔地后退半步,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声。
“自己人。”陆轻说。
小银子这才放松下来,凑过来嗅了嗅孙小七的手,然后蹭了蹭陆轻的腿。
“我们先找个地方给你疗伤。”陆轻对魏禾怜说,“你的状况不能再拖了。”
魏禾怜没反对。
她知道陆轻说的是实话——
她体内的灰色纹路已经爬到了下巴边缘,每一次心跳都带来虚弱的晕眩感,象是生命正在从指尖一点点流逝。
“回凉州。”她说,“明月楼据点有丹药和静室。”
陆轻摇头:
“太远。你撑不到凉州。”
他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废墟中央那座半塌的塔楼上——
那是尹鸠长老镇守过的地方,也是他发现七星示警阵的地方。
“去那儿。”他指着塔楼,“那里有尹鸠长老留下的阵法残骸,或许能隔绝部分衰败气息,给你争取些时间。”
魏禾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沉默片刻,点头:“好。”
三人一狼朝着塔楼走去。
沿途,陆轻的神识一直在扫描废墟,试图找到更多线索。
他在一些倒塌的建筑下发现了残缺的典籍,在祭坛边缘找到了几块刻着扭曲符文的阵盘碎片,在一处半埋的偏殿里甚至找到了一尊尚未完全损毁的青铜香炉——
炉身刻着万象宗的星月徽记。
但他没有停下来收集。
当务之急是救魏禾怜。
塔楼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残破。
一楼几乎完全坍塌,二楼勉强能站立,三楼则露天见光。
陆轻扶着魏禾怜在二楼相对完整的角落坐下,孙小七靠坐在墙边喘气,小银子则警剔地蹲在楼梯口,耳朵竖起,监听着周围的动静。
陆轻从储物袋中取出几张净尘符,激发后清出一片干净局域。他又取出一个蒲团让魏禾怜坐下,然后蹲在她面前。
“我现在用清元一炁帮你压制咒力。”
他看着她的眼睛,语气郑重,“过程会很痛,而且需要你完全放开防御,让我的灵力进入你体内。能做到吗?”
魏禾怜与他对视,那双总是清冷如冰的眼眸此刻映着他的倒影。她抿了抿唇,轻声说:
“你若是想害我,早就可以动手了。”
陆轻笑了笑,没说话,只是伸出双手,掌心向上。
魏禾怜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双手放在他掌心上。
肌肤相触的瞬间,两人都是一颤。
陆轻的手掌温暖干燥,魏禾怜的手则冰凉柔软。
她能感觉到陆轻掌心传来的温度,那股暖意顺着她的手臂蔓延,让她冰冷的身体微微一松。
“闭上眼睛,跟着我的灵力走。”
陆轻低声说,然后闭上了眼睛。
淡金色的清元一炁从他掌心涌出,顺着两人相贴的手掌,温柔而坚定地流入魏禾怜体内。
魏禾怜闷哼一声,身体瞬间绷紧。
痛。
象是无数根烧红的铁针扎进经脉,又象是有什么东西在撕扯她的丹田。
她体内的月华本能地反抗,想要将这股外来力量驱逐出去,但陆轻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别抵抗,相信我。”
她咬牙,强迫自己放松,任由那股淡金色的灵力长驱直入。
清元一炁进入她体内后,迅速游走于奇经八脉。
所过之处,那些盘踞的灰黑色咒力如同见到天敌般剧烈挣扎,但清元一炁却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秩序”,将那些混乱、衰败的力量一点点包裹、分解、转化。
过程缓慢而痛苦。
魏禾怜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因疼痛而微微颤斗。
她能清淅感觉到,那些灰色的纹路正从她皮肤上一点点褪去,象是被橡皮擦去的铅笔痕迹。
但每褪去一寸,都带来更加剧烈的痛楚,象是要将她的皮肉生生剥离。
陆轻的眉头也紧皱着。
他不仅要控制清元一炁的精细操作,还要时刻关注魏禾怜的状态,防止她承受不住。
筑基期的真元浑厚绵长,但这样的消耗依然让他额头见汗。
时间一点点流逝。
阳光从塔楼的破窗斜射进来,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
小银子趴在地上,耳朵不时抖动,警剔着外界的一切声响。
孙小七靠在墙边,已经沉沉睡去——
陆轻在为他疗伤时,顺便帮他调理了气血,此刻正是恢复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