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河奔涌如怒龙。
暗红色的河水翻腾,血煞之气凝成肉眼可见的雾丝,在水面盘旋不去。
对岸那面刻满阵纹的石壁,在昏暗的光线中静默矗立,月牙凹槽如待哺之口。
陆轻将冰蓝色玉叶递与魏禾怜,两人对视一眼,含入口中。
玉叶化开,一股清冽凉意自舌下涌出,如薄纱复住心脉。
体内流转的血煞侵蚀感顿时被隔绝大半,但四肢百骸仍觉滞重。
“这河……”
魏禾怜凝视河面,“宽三丈馀,水流湍急。若涉水,必被冲向下游。需借力横渡。”
陆轻仰头望向洞顶。
地下空间高约十丈,顶部是天然岩层,倒悬着嶙峋钟乳石。
几处裂隙透下微弱天光,隐约可见已是傍晚时分——
月圆之夜,迫在眉睫。
“走上面。”
他指了指洞顶一处较为平整的岩脊,又补了句,“总比游过去强——我猜这水里的味道不会太好。”
魏禾怜瞥他一眼,嘴角极轻地动了下。
她双手结印,月白色光华自掌心涌出,凝成一道三丈长的光索。
光索末端如灵蛇探出,缠住岩脊一块凸起。
“我先过。”她轻声道,纵身而起,借光索之力荡向对岸。
身影如月下白鹤,几个起落已至河心。
下方暗红河水翻涌,血煞雾气升腾,试图缠绕而上,却被她周身月华震散。
就在她即将抵达对岸的刹那——
“嗡!”
地下河上游,骤然响起低沉嗡鸣!
河水猛地暴涨,一道暗红色水柱冲天而起,水柱中竟裹挟着数十具苍白浮尸!
尸体双目空洞,口鼻渗血,正是血狼部牧民服饰!
浮尸群随着水柱升至半空,随后齐齐转头,“看”向魏禾怜。
下一刻,所有浮尸同时张口——
“嘶——!!!”
刺耳尖啸如万鬼同哭,音波凝成实质的暗红波纹,瞬间扩散!
魏禾怜身在半空,无处借力,首当其冲。
音波及体,护体月华剧烈震荡,她闷哼一声,身形下坠!
“小心!”陆轻厉喝,青玄剑悍然出鞘!
剑身裂痕密布,但剑鸣依旧清越如初。
他灵力狂涌,淡青色剑气斩向那道暗红水柱——
不是斩向浮尸,而是斩向水柱底部,那片翻涌最剧烈的河面!
剑气入水,如石沉大海。
但一息之后,河底传来闷响。暗红水柱骤然溃散,浮尸如雨坠落。
音波攻击随之中断。
魏禾怜趁势荡至对岸,落地时跟跄两步,嘴角溢出一缕鲜血。
“是‘血河怨阵’……”
她拭去血迹,脸色凝重,“以枉死者尸身为阵基,借地下河水势布成。血元子连这里都设了埋伏。”
陆轻紧随其后荡过河面,落至她身侧:
“阵眼在河底?”
“不止一处。”
魏禾怜指向河道上下游,“至少三处阵眼联动,破一处,另两处会瞬间补位。方才若非你斩中内核节点——”
她顿了顿,“我大概就得在这河里洗个血水澡了。”
陆轻看向手中青玄剑——
剑身裂痕又添数道,最长一道已贯穿三分之二剑身,剑刃处开始崩解细碎冰晶。
这柄剑,撑不了多久了。
“老朋友看样子是撑不住了。”他低声说,手指拂过剑身,“不过还能再干一票大的。”
魏禾怜没接话,只看向对岸石壁:
“先开出口。”
两人行至阵纹前。月牙凹槽光华流转,似在渴求月华滋养。
魏禾怜取出月魄玉碎片,按向凹槽。
就在碎片即将触及的瞬间——
“咔、咔咔……”
石壁内部,传来机括转动声。
不是正常的阵法激活声,而是某种……
锁链绷紧、齿轮逆行的滞涩之音。
魏禾怜脸色骤变,抽手欲退,却已晚了!
月牙凹槽骤然爆发出刺目血光!
血光如触手,瞬间缠住她手中碎片,疯狂抽取其中月华!
“陷阱!”陆轻一把抓住她手腕,淡青色灵力涌出,试图切断血光连接。
但血光中蕴含的吸力远超想象。不过三息,月魄玉碎片的光华已暗淡三成,魏禾怜更是面色惨白——
碎片与她心神相连,月华被夺,等于在抽她根基!
“断不开……”陆轻咬牙,青玄剑斩向血光触手。
剑刃斩中血光,发出金铁交击之声。
血光微微震荡,却未断裂,反而分出一道,缠向剑身!
青玄剑剧烈震颤,剑身裂痕急速蔓延!
“用寒潭晶露!”魏禾怜嘶声道。
陆轻毫不尤豫,取出玉瓶,将最后两滴晶露全部倒在剑身之上!
冰蓝色液体顺着裂痕渗入,青玄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凛冽寒意。
剑刃处凝结出寸许厚的冰晶,血光触手触及冰晶,发出“嗤嗤”腐蚀声。
血光微缩。
趁此间隙,陆轻左手并指如剑,淡青色气刃凝聚到极致,一记斜斩——
不是斩血光,是斩向石壁阵纹边缘一处不起眼的节点!
那是他在清微长老的“七星示警阵”虚影中看到的标注:
此阵有一处“生门”,位于月牙凹槽左下方三寸,需以精纯木属灵力逆向冲击,可短暂中断阵法运转。
气刃精准命中。
“嗡——!”
整面石壁剧烈震颤,血光骤然溃散。月牙凹槽光华熄灭,碎片脱困而出。
魏禾怜收回碎片,气息紊乱。
碎片光华已不足先前一半,表面甚至出现细密裂纹。
“血元子……连上古宗门的阵法都改造了。”
她声音发涩。
陆轻看向石壁——
阵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亮起,血光即将再生。
“没时间欣赏他的手艺了。”他沉声道,一掌按在石壁上,“既然正常方法打不开,那就用不正常的!”
《养元纳气经》全力运转,淡青色灵力如潮水般注入石壁。
他不求开启阵法,只求以最粗暴的方式,震碎内部机括结构!
石壁轰鸣。
裂纹以他掌心为中心,蛛网般蔓延。
阵纹光芒明灭不定,内部传来齿轮崩断、锁链碎裂的刺耳声响。
三息后——
“轰隆!”
石壁向内坍塌,露出后方一条向上的狭窄阶梯。
阶梯仅容一人通行,石阶上积着厚厚灰尘,显然已有多年无人踏足。
但阶梯深处,隐约传来沉闷的鼓声,以及……
某种令人心悸的诵念之音。
“走!”陆轻当先踏入。
魏禾怜紧随其后,在进入前反手一挥,月华刃斩向洞口上方岩层。
岩石坍塌,将入口彻底封死。
阶梯盘旋向上,徒峭异常。
两侧石壁湿滑,长满墨绿色苔藓,空气中弥漫着陈腐与血腥混合的气味。
越往上,那诵念声越清淅:
“血为引,魂为薪,地火开天门……”
“万灵哭,千岳崩,圣祖归真身……”
声音苍老嘶哑,带着某种癫狂的韵律,正是血狼部大祭司古力!
陆轻与魏禾怜对视一眼,加快脚步。
约莫攀登了两百级石阶,前方出现光亮——
不是自然天光,是暗红色的、摇曳的火光。
阶梯尽头,是一扇半掩的石门。
通过门缝,可见外界景象。
那是一座巨大的圆形祭坛,高约十丈,分三层。
祭坛以黑色巨石垒成,表面刻满扭曲的血色符文,此刻正散发着暗红光芒。
祭坛顶层,站着五人。
居中者身着暗红长袍,长发披散,正是血元子。
他双手虚按祭坛中心一座三尺高的血色晶柱,柱内隐约可见一团不断蠕动的暗影——
鬼万仇残魂!
左侧是侏儒阴铃,腰间铃铛无风自动,发出摄魂之音。
右侧是灰袍血毒,十指漆黑,正将一管管暗红液体注入祭坛沟槽。
后方两人,一是独眼古力大祭司,手持骨杖疯狂舞动;
另一人身材高大,面容隐在黑袍兜帽下,气息晦涩——
陆轻只看了那人一眼,便觉得心脏象是被无形的手攥住。
那不是威压,而是一种更深层的、近乎“规则”层面的窒息感。
就象蝼蚁仰望山岳,不是山岳要压你,而是你天生就知道,自己不该抬头。
魏禾怜的手轻轻按在他背上,月华之力渡入,那股窒息感才稍稍缓解。
祭坛下方,环形广场上,跪伏着黑压压的人群。
全是血狼部战士,约三百馀人。
他们眼神空洞,口中喃喃诵念,每个人都以匕首割破手腕,让鲜血流入地面沟渠——
沟渠如血管般纵横,最终汇聚向祭坛基座。
更远处,广场边缘立着数十根木桩,每根木桩上都绑着一人,男女老少皆有,正是被抓来的其他部落牧民。
他们大多已昏死过去,脖颈处皆有咬痕,血被吸走大半。
而祭坛正上方天空——
一轮圆月高悬,但月光被血色雾霭笼罩,呈现诡异的暗红色。
月轮边缘,已开始浮现一丝漆黑,如被蚕食。
“子时将至……”
魏禾怜声音发紧,“他在借月圆之夜的太阴潮汐,强化血祭威力。等月轮完全转红,仪式就会彻底激活。”
陆轻看向祭坛中心那根血色晶柱。
柱内暗影的蠕动越来越剧烈,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压正缓缓苏醒。
那是紫府级残魂的力量,哪怕只是亿万分之一,也足以让练气修士神魂崩溃。
“必须打断。”他低声道,“但那个黑袍人……”
筑基初期。
以他们现在的实力,正面抗衡无异于以卵击石。
魏禾怜握紧月魄玉碎片,碎片传来微弱共鸣——
与晶柱内残魂的共鸣。
她忽然道:
“月魄玉与鬼万仇残魂同源,若以碎片为引,或可短暂干扰残魂苏醒。但需要接近晶柱十丈内。”
陆轻看向祭坛。
从他们藏身的石门到祭坛顶层,直线距离超过五十丈,中间是跪伏的三百战士,以及那个神秘黑袍人。
“我去。”他说。
“你疯了?”魏禾怜抓住他手臂,“筑基修士神识复盖全场,你一出这门就会被发现!”
“那根本就不是我们现在能够应对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