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禾怜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月魄玉是钥匙,也是诱饵。它给出的永远只是残篇——足够让你看到前路,却又埋下隐患。完整功法,恐怕需要集齐所有碎片,或者……”
“或者什么?”
“或者有某种特殊仪式,能借月魄玉之力补全。”
魏禾怜收起玉玦,“但鬼万仇的前车之鉴摆在眼前。他当年定是得到了更完整的邪法,才敢兵行险招。”
陆轻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那本从巴图身上搜来的兽皮书册。
“血狼部大祭司的日记。”
他将书册递给魏禾怜,“里面提到,血元子需要月魄玉和八节仙莲,是为了在引爆地火灵脉时保护自己。”
魏禾怜快速翻阅,眉头越皱越紧。
“不止如此。
她指着其中一页用暗红颜料加粗的文本,“你看这里——‘使者言,月玉为引,仙莲为基,可于地火中铸就‘伪丹道体’’。”
“伪丹道体?”
“一种邪道秘术。”
魏禾怜声音冰冷,“以地火狂暴之力强行冲刷血躯,再以月魄玉的太阴之力和八节仙莲的生机维持不灭。若成,血元子能在练气期就拥有近似筑基期的肉身强度,代价是……。”
她合上书册:
“他要的不是帮鬼万仇复活,是借魔头复活之机,窃取地火之力为自己铸体。好一个‘孝徒’。”
陆轻想起血元子那双充满野心的眼睛。
“所以月圆之夜,他一定会来抢我们手中的东西。”
“而且会不惜一切代价。”
魏禾怜看向岩洞外,“我们的时间,可能比想象中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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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二刻,废墟东南角,废弃塔楼。
塔楼共七层,原本应是万象宗了望警戒之用。
如今只剩三层以下还算完整,上层已塌,裸露的楼梯如断骨般指向天空。
陆轻和魏禾怜从背风面破损的窗口潜入。
塔楼内部空旷,地面积着厚厚的灰尘。
墙壁上有刀劈斧凿的痕迹,还有几处暗红色的污渍——
不是血煞,是更久远的、早已干涸的血迹。
“这里发生过战斗。”
魏禾怜蹲下,指尖拂过一道深达寸许的剑痕,“剑气中的灵力早已消散,但剑意残留……凌厉决绝,是搏命的招式。”
陆轻展开神识,复盖整个塔楼。
三层结构在他“眼中”清淅呈现:一层空旷,二层有几处坍塌,三层完全露天。
没有活物,也没有阵法残留。
但在二层东侧的墙角,他“看”到了一样东西。
两人登上二楼。
墙角堆着几块坍塌的石砖,砖下压着一具骸骨。
骸骨呈盘坐姿势,身上的道袍已腐朽成灰,但腰间挂着一枚铁牌——
牌上刻着“巡执”二字。
骸骨怀中,抱着一本玉册。
玉册以灵玉为页,金丝穿就,保存得相对完好,但上面蒙着一层混浊的灰败。
封面无字,但翻开第一页,一行凌厉的字迹映入眼帘:
魏禾怜小心地取过玉册,与陆轻一同翻阅。
玉册前半部分是巡逻记录,锁碎而枯燥。但从中间某页开始,字迹变得急促:
灵寂爆发第三日。
护山大阵内核阵眼被叛徒所破,宗主战死于山门。
诸峰相继陷落,药圃、丹室、经阁皆遭劫掠。
吾奉宗主遗命,携《养脉诀》副册前往灵池,欲与池勉师弟汇合。
然行至此处,邪修追至……
记录在此中断几页,再往后翻,已是另一番字迹——
虚弱、颤斗,但依旧清淅:
池勉师弟以传讯玉符告知,灵池密道已封,命吾死守此塔,为后来者指明前路。
吾于此塔布下‘七星示警阵’,若后来者持月魄玉至此,阵法自会显化前往祭天台之密道图。
然阵法需精纯月华为引……吾时日无多,恐难维持。
后来者若见吾骨,请将吾与池勉师弟之骨,合葬于灵池畔。
万象宗弟子,生同衾,死同穴。
记录到此结束。
陆轻看向骸骨怀中——
那里果然有一块巴掌大的阵盘,阵盘上镶崁着七颗黯淡的玉石,排列成北斗七星状。
“七星示警阵……”
魏禾怜将月魄玉碎片靠近阵盘。
碎片泛起月白光华,阵盘上的七颗玉石逐一亮起微光。
当第七颗亮起时,七道光线在空中交汇,投射出一幅立体虚影。
正是废墟的微缩地图。
地图上,一条淡蓝色的虚线从塔楼出发,蜿蜒穿过废墟建筑群,最终抵达中央的祭天台。
虚线沿途标注着十几个红点,旁边有细小的古篆注释。
“是陷阱和警戒点。”
陆轻快速解读,“血元子在主要信道上都布了阵法,但这条密道……走的是地下排水系统。”
魏禾怜点头:
“上古大宗门必有完善的排水、防火体系。这些信道往往被忽略,且大部分入口早已坍塌掩埋。”
她指向地图上祭天台下方的一个闪铄蓝点:
“这里就是密道出口,位于祭天台北侧基座内部。从那里,可以直抵仪式内核区下方。”
“需要月魄玉才能开启出口?”
“需要月华之力。”
魏禾怜看着阵盘,“月魄玉只是最理想的引子。若有其他精纯月华之物,或者修炼至阴功法者以精血为引,也能短暂激活。”
她看向陆轻:
“地图记下了吗?”
陆轻闭目,将整幅虚影烙印在识海:
“清楚了。”
“那准备出发。”
魏禾怜收起玉册,看向清尹鸠长老的骸骨,“但在这之前……”
两人在塔楼背阴处挖了个浅坑,将尹鸠长老的骸骨小心安置。
又从陆轻的储物袋中取出一个玉盒——
里面装着池勉长老遗骨所化的部分玉灰。
骸骨与玉灰合葬,覆土,垒石为记。
魏禾怜以指为笔,在石上刻下一行古篆:
没有立碑,没有祭文。
在这片被血煞笼罩的废墟中,这是两个后来者能给予的最大敬意。
“走。”陆轻转身。
“等等。”魏禾怜忽然叫住他,眼中闪过一丝尤豫,最终化为决然,“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她深吸一口气:
“我并非练气九层。”
陆轻脚步一顿。
“七年前我接手琉璃阁时,便已是练气十二层。”
魏禾怜的声音平静,却字字清淅,“《太阴清华引月诀》有秘法可锁住气机、仿真低阶。对莫问、对曹四仁,甚至对北朝传讯,我都以此面貌示人。”
她看向陆轻,眼神复杂:
“并非有意欺瞒。只是‘靖南司总执事’若以接近筑基的修为潜入南朝,一旦暴露,便是两国动荡。此行凶险,我本打算在关键时刻……罢了,现在说这些也无益。”
陆轻沉默片刻。
他想起了她在琉璃阁独战五魔的轫性,想起了她月华之力的精纯,想起了她屡次施展远超练气九层负担的术法。
“所以你的伤势?”
“真的。”
魏禾怜苦笑,“强行压制修为的反噬,加之精血损耗,比看上去更重。现在我至多能发挥练气十层的实力,且无法持久。”
她顿了顿:
“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接下来的路,需要你我毫无保留。血元子那一关,必须同心协力。”
陆轻点了点头:“明白了。”
没有质问,没有愤怒。
这反应让魏禾怜微微一怔。
“你不怪我隐瞒?”
“你有你的立场和职责。”
陆轻转身走向楼梯,“就象我有我的道必须走。此刻我们是同伴,这就够了。”
魏禾怜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微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
两人离开塔楼,按地图所示,在废墟东南角找到一处半塌的井口。
井早已干涸,井壁长满滑腻的苔藓。向下十馀丈后,侧壁出现一个不起眼的洞口——
高仅三尺,需躬身才能进入。
洞内潮湿阴冷,脚下是及踝深的积水,水中有细小的盲虾游动。
信道显然是人工开凿,两侧石壁规整,顶部每隔数丈就有一个通风孔,有些孔甚至还能透下微弱天光。
“这是宗门的地下排水主道。”
魏禾怜以月华照亮前方,“看这规制,至少能容纳三人并行。当年建造时,定是考虑了战时疏散和物资转移。”
陆轻展开神识,向前探去。
信道蜿蜒曲折,岔路众多,但地图虚影清淅地标注着正确路径。
沿途他们经过几处坍塌点,需以灵力小心搬开碎石;
也路过几个巨大的沉淀池,池底积着厚厚的污泥,散发着腐臭。
一个时辰后,前方传来隐约的水声。
不是滴答声,是哗哗的流淌声。
两人加快脚步,转过一个弯道,眼前壑然开朗。
那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高约十丈,宽不见边。
一条宽达三丈的地下河奔腾而过,河水浑浊,泛着暗红色——
是被上游血煞污染了。
河对岸,就是地图上标注的出口:
一面光滑的石壁,壁上刻着繁复的阵纹。阵纹中心,有一个月牙形的凹槽。
“到了。”魏禾怜看向陆轻,“出口在祭天台北侧基座内部。从这里上去,距离仪式内核不会超过三十丈。”
她顿了顿:“但我们需要先过河。河水已被污染,直接涉水恐被血煞侵蚀。”
陆轻看向奔流的暗红色河水,又看向对岸的石壁。
“我有办法。”
他从怀中取出寒潭晶露玉瓶——
瓶中只剩最后三滴。
“晶露至阴至纯,可短暂净化接触之物。”
他倒出一滴在掌心,淡青色灵力包裹着冰蓝色液滴,缓缓塑形。
片刻后,一滴晶露化作三片薄如蝉翼的冰蓝色玉叶。
“含在舌下,可护住心脉一个时辰。”
陆轻将其中两片递给魏禾怜,“但只能护住我们自己。若要过河,需要……”
他看向地下河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