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轻站在小院门口,望着天边翻滚的乌云,神识遥遥探向贡院方向。
他能清淅察觉到暗处隐匿的钦天司修士,个个气息沉稳,灵力蓄而不发,只待一声令下。
陆轻低声道:“明日便是会试了,拜火教若是动手,定会选在开考当日,趁万民瞩目之时,搅乱南朝秩序。”
曹四仁走了出来,身上换了件轻便的灰布衣衫,灵力裹着衣物,便于隐匿行踪:
“上峰已经安排妥当了,黄长老与元长老亲自坐镇,钦天司精锐尽出。只要魔道妖人敢现身,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曹四仁顿了顿,压低声音道:
“不过有件事挺蹊跷。宫里传出消息,明日会试,弘光帝要亲临贡院开笔祈福。”
陆轻眉头一皱:“开笔祈福?这时候?”
“是旧制,停了快三十年了。”
曹四仁咂咂嘴,脸上露出无奈神色,“听说是几位阁老力谏,说什么国朝以文运镇邪祟,陛下亲临可安天下士子之心。”
他说到这里,忍不住低声抱怨道:
“这些凡人皇帝就是麻烦,不知修真界的凶险,偏要在这节骨眼上讲什么排场。”
“黄长老为这事头疼得很——皇帝一来,防卫就得全盘重调,銮驾所过之处都得清场布防,咱们的人手更吃紧了。”
陆轻沉默片刻:“魔道可知此事?”
“怎会不知?告示都贴了。”
曹四仁苦笑,“所以黄长老才说,明日……怕是得来真的。”
“琉璃阁那边呢?”
陆轻忽然问道,神识转向琉璃阁方向,那里的灵力波动愈发诡异。
曹四仁摆了摆手:
“黄长老早有安排,琉璃阁四周布下了三重暗哨。再说了,魔道的目标只会是贡院,哪会去碰那些凡人权贵的销金窟?”
他顿了顿,象是想起什么:“对了,前几日我听值守琉璃阁的兄弟说,阁里明日要办一场拍卖,其中就有‘寒潭晶露’。你说巧不巧?偏偏选在会试这天。”
陆轻眼神一凝:“寒潭晶露?”
——这正是大师兄丹方上,炼制筑基丹所需的两种主药之一!
曹四仁没察觉陆轻的异样,继续说道:
“是啊,据说北朝那边寒潭异动,涌出了不少这东西。琉璃阁的东家路子野,搞来了几瓶。现在京城不少修士都盯着呢,价格怕是要炒上天。”
“不过说到底,就是个拍卖会罢了。”
曹四仁不以为意,“就算真有修士想抢寒潭晶露,也不会挑会试这天下手。”
陆轻却摇了摇头,心底的不安愈发强烈。
——不对。
如果寒潭晶露只是寻常天材地宝,魔道或许不会大动干戈。
但若此物还有别的用途……
比如,与某些禁忌有关?
他想起了青磐镇那场血腥的献祭。
“我总觉得,明日之事不会如此简单。”
陆轻的声音更沉了,“寒潭晶露对修士意义重大,魔道若知晓消息,必不会放过。”
曹四仁虽觉得他有些多虑,却也没反驳,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放心,有两位筑基长老在,天塌不下来。”
陆轻点点头,不再多言,转身回屋打坐。
———
夜色渐深,京城陷入沉睡。
黑暗中,一道身影悄然潜入琉璃阁地底密室。
正是血元子。
他身后还跟着两名魔道修士——
一人身着灰袍,面容枯槁,十指漆黑如墨;另一人则是个侏儒般的矮子,腰间挂满铃铛,眼神阴鸷。
“血元师兄,南边传来消息。”
灰袍修士“血毒”低声道,“拜火教已按计划,在江州、林州两地起事。朝廷的注意力都被引过去了。”
侏儒“阴铃”晃了晃腰间铃铛,发出令人牙酸的轻响:“死的人越多,怨气越重……等两地化为焦土,血魂便够初步凝练血躯了。”
血元子阴冷一笑:“很好。寒潭晶露能调和血魂怨气,让血躯更易成形。待今日夺得此物,后续十州之地的‘天灾人祸’,便能事半功倍。”
他目光扫过密室中央那座早已刻画完成的血色祭坛,眼中闪过一丝狂热。
“血毒,阴铃。”血元子沉声道,“今日仪式不容有失。待师祖复活大计完成,你我皆是大功!”
“谨遵师兄之命!”
而在琉璃阁顶层的雅阁内。
魏禾怜静立窗前,手中把玩着半块莹白玉玦。
月华通过玉玦,在她掌心流淌。
她忽然眉头微蹙,低头看向怀中——
那里,似乎受到月魄玉碎片的影响,正传来微弱却清淅的悸动。
“有人带着另一块碎片进京了……”
她喃喃自语,眼中闪过思索之色。
作为琉璃阁阁主、北朝仙盟安插在此地的眼睛,魏禾怜潜伏多年,任务之一便是监控南朝异常动向。
最近,她收到情报:江州、林州等地旱涝频发,拜火教叛军趁机作乱,死伤颇重。
表面看是天灾人祸,但各地枉死者数量,总比预估的多出不少……
这让她想起了某些关于“血魂收集”的古老记载。
而手中这块偶然所得的月魄玉碎片,此刻的异动,是否意味着……
另一块碎片的主人,也卷入了这场风波?
“今日拍卖会,怕是要出变故。”
她转身走向密室,决定提前做些布置。
翌日清晨,春雨淅淅沥沥。
贡院外,学子们排成长龙,依次进场。
陆轻与曹四仁隐于对面茶楼雅间,窗缝开得一线。
长街尽头,仪仗清道之声传来。
明黄銮驾在雨雾中缓缓行来。
曹四仁瞳孔骤缩:“弘光帝竟真来了!”
话音刚落,异变陡生!
人群中骤然暴起数十道赤红焰光,直冲贡院朱门!
拜火教徒状若疯魔,火灵玉红光暴涨。
“护驾!”
曹四仁厉喝一声,纵身破窗而出。
暗处钦天司修士齐齐现身,玄色灵力横扫,瞬间压制住混乱局面。
就在此时——
天地间的雨丝骤然凝固。
一股庞大到令人窒息的邪煞之气,从贡院阴影中冲天而起!
玄黑身影踏雨而出。
他每踏一步,脚下的青石板便龟裂一分。
来人周身邪雾翻涌,所过之处,雨水逆流,空气凝滞。
仅仅是气息外放,就让在场所有练气修士灵力滞涩,身形沉重如负山岳!
筑基之威,恐怖如斯!
“盖天阙!”
茶楼雅间内,陆轻心头剧震。
盖天阙目光扫过战场,最终落在明黄銮驾上。
他缓缓抬手。
五指虚握。
方圆百丈内的雨滴瞬间停滞,而后倒卷汇聚,凝成一柄漆黑水剑。
剑尖所指,正是銮驾!
“保护陛下!”
曹四仁嘶声怒吼,与数名钦天司好手拼死前冲。
然而——
“蝼蚁。”
盖天阙淡淡吐出二字。
漆黑水剑轻颤。
一道无形波纹荡开。
曹四仁等人如遭重击,齐齐吐血倒飞!
筑基与练气的差距,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那不是数量可以弥补的天堑!
水剑继续向前,缓缓刺向銮驾。
就在剑尖即将触及帘幕的刹那——
“盖老魔,尔敢!”
一声怒喝如惊雷炸响!
贡院东侧屋檐上,黄不迭踏空而立,周身灵力澎湃如潮。
他双手结印,一道金色光罩瞬间笼罩銮驾,堪堪抵住漆黑水剑!
几乎同时,西侧巷口,元初年缓步走出。
这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看似步履蹒跚,但每走一步,脚下便有阵纹亮起。
当他踏出第七步时,整条长街的地面骤然浮现出纵横交错的灵纹——
钦天司布置已久的“锁灵大阵”,终于激活!
盖天阙眉头微皱。
金色光罩与锁灵大阵的双重压制,让他的邪力运转滞涩了三分。
但他嘴角的冷笑未减:
“黄不迭,元初年……就凭你们二人,也想阻我?”
话音未落,他周身邪雾骤然暴涨!
漆黑水剑分化万千,如暴雨般射向四面八方——
不是攻向銮驾,而是直扑那些维持阵法的钦天司修士!
“小心!”
黄不迭脸色一变,急忙分心救援。
元初年也只得催动阵法防御。
趁此间隙,盖天阙身形一晃,竟舍了銮驾,邪雾裹挟着他如鬼魅般射向——
琉璃阁方向!
“不好!”
陆轻在茶楼中看得分明,心头狂跳。
盖天阙的目标根本不是皇帝!
从始至终,刺杀皇帝都只是幌子!
他的真正目标,是琉璃阁中那场“拍卖会”!
陆轻下意识按住胸口。
贴身的月魄玉,正传来滚烫的悸动!
另一半碎片,就在琉璃阁中!
“必须阻止他!”
陆轻一咬牙,青玄剑出鞘,身形如电射出茶楼。
但他快,有人更快。
“盖天阙,哪里走!”
黄不迭与元初年早已识破算计,两人一左一右,金色灵力与阵法灵光交织成网,将盖天阙前路死死封住!
三大筑基,终于在长街上空正面碰撞!
灵力与邪力的对撞,炸开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气浪。
雨水被蒸发成雾,青石板寸寸碎裂,靠得近的房屋瓦片簌簌坠落。
这就是筑基修士的交手馀波——
仅仅是逸散的力量,就足以让练气修士重伤!
陆轻被气浪推得连退三步,胸口气血翻涌。
他咬牙站稳,目光死死锁定战场。
盖天阙以一敌二,竟不落下风!
玄黑邪雾变幻万千,时而凝成巨掌拍落,时而化为锁链缠绕,将黄不迭的金光与元初年的阵法死死牵制。
但两位长老配合默契,攻防有序,也让盖天阙无法脱身。
战局陷入僵持。
然而陆轻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重。
盖天阙这等魔道巨擘,行事岂会如此简单?
果然——
就在三大筑基激战正酣时,琉璃阁方向,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碎裂声。
不是器物碎裂。
而是……
阵法破裂的声音!
陆轻猛地转头。
只见琉璃阁外围,那三重由钦天司精心布置的防护阵法,此刻正如同被无形之手撕裂的绸布,一道道裂痕迅速蔓延!
紧接着,一股熟悉而精纯的太阴之力,从琉璃阁深处透出!
月魄玉的另一半碎片,正在被某种力量强行唤醒、抽取!
“还有同伙!”
陆轻瞬间明悟。
盖天阙在此牵制两位筑基长老,琉璃阁内,另有魔道高手在执行真正的计划!
他不再尤豫,青玄剑化作流光,直奔琉璃阁!
身后传来黄不迭的疾呼:“小子,回来!”
但陆轻充耳不闻。
月魄玉的滚烫,道途的契机,清风观的未来——
更何况,那里还有他筑基必需的寒潭晶露!
这一切,都系于琉璃阁中。
雨越下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