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距离大师兄退却魔道妖人已经过去有一年有馀。
陆轻盘坐在无花果树下,周身灵气氤氲,胸前的月魄玉散发着温润光泽。
丹田内,那淡青色的液态灵力已如大河奔涌,波澜微动,漫过丹田四壁,水光粼粼间自有磅礴气机流转
然而,想再进一步却如遇天堑,任凭灵力奔涌冲撞,丹田壁垒始终纹丝不动。
境界瓶颈如无形枷锁,牢牢锁死前路,再难寸进。
练气十三层。
亦是练气期大圆满!
“心急了。”
大师兄不知何时出现在树下,声音平淡。
陆轻睁开眼,敛去周身灵气,轻叹一声:
“让大师兄见笑了。”
“灵力充盈,却始终差这临门一脚,找不到头绪。”
“练气化液,乃是练气入筑基的关窍所在,固本培元方有一线契机,卡滞不前本就是修行常态。”
大师兄并无意外,“枯坐无用,有时需外缘触动。”
正说着,虎哥领着二牛从观外走来。
二牛如今气色好了许多,脸上带着庄稼人朴实的笑容,见到陆轻和大师兄,连忙行礼。
“大师兄。”
二牛搓着手,“眼看快到清元节了,按咱们这儿的老规矩,想请观里的仙师下山,去镇上做场祈福法事,保佑今年风调雨顺。
“您看?”
往年这事儿,多是大师兄亲自去。
大师兄目光微动,看向陆轻:
“你入练气也有些年头,灵力已达到瓶颈,正需入世行走,感悟灵气流转于众生之间的微妙。”
“这次祈福,便由你去吧。”
陆轻一怔。
下山祈福?
他从没有独自处理过这等事。
“大师兄,我……”
“无妨。”
大师兄打断他,“祈福不是斗法,只需依循古礼,引导自身灵力与地脉、人气交感即可,对你稳固境界,或许有益。”
他顿了顿,又道:
“待你归来,若有所得,我可允你参悟《清风玄引诀》中关于凝液冲关的一篇心得。”
陆轻心中一动。
冲关心得?
这正是他眼下最需要的东西!
“是,师弟领命。”
陆轻不再尤豫,躬身应下。
二牛和虎哥闻言更是高兴。
“太好了!”
三日后,陆轻收拾停当。
他依旧穿着那身半旧道袍,青玄剑用布囊仔细裹了负在身后,月魄玉贴身藏着。
告别了面露担忧、小声说着“师兄早点回来”的小羊,便随着二牛下了卜云山。
青磐镇比陆轻想象中要热闹……
街道两旁店铺林立,人来人往,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气息——
食物的香味、牲口的膻味、泥土尘灰,还有……
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大量凡人聚集所产生的蓬勃“人气”。
这与山上清寂纯粹的灵气环境截然不同。
陆轻下意识地运转功法,灵力在体内缓缓流动,过滤着外界繁杂的气息。
同时他也尝试着去感知大师兄所说的“地脉”与“人气”。
祈福法事设在镇中心的广场。
过程并不复杂,无非是设下香案,诵读祷文,并以自身精纯灵力为引,沟通天地,祈求平安。
当陆轻静心凝神,将一缕平和绵长的青色灵力散于周遭时,他能隐约感觉到脚下大地深处传来微弱的脉络搏动,以及周围镇民们带着希冀、敬畏、祈愿的纯粹念头。
这些无形的力量,与他自身的灵力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共鸣。
“妙!”
陆轻心有所感,虽丹田界璧仍旧如铜墙铁壁,但是对灵力微妙变化的理解似乎更上一层楼。
法事顺利结束,镇民们感恩戴德。
镇上有名的富商朱员外,热情地邀请陆轻过府用斋,以示感谢。
陆轻推辞不过,只得应下。
朱家宅院气派,亭台楼阁,一看便是豪富之家。
席间,朱员外言语客气,频频敬酒。
热情难却,陆不得不以茶代酒。
酒过三巡,他试探着开口:
“陆仙师年纪轻轻,便有此等修为,真是令人敬佩。”
“不知仙师可精通驱邪避凶、调理家宅之法?”
陆轻放下茶杯,语气平和:
“修行之人,略通一二。”
“员外家中可是有何处不妥?”
“唉,倒也不是不妥。”
朱员外压低声音,
“是小女晗张,前些日子不知从何处结识了些朋友,得了件据说能养颜驻容的宝贝,整日佩戴,爱不释手。”
“老夫瞧着那东西,隐隐透着股邪气,心里实在不安。”
“仙师若能帮忙看看,劝劝小女,朱某必有重谢!”
正说着,厅外传来一阵清脆却带着骄横的女声。
“爹!你又在外人面前说我什么?”
话音未落,一个穿着绫罗绸缎、满头珠翠的少女便闯了进来。
她约莫十五六岁年纪,柳眉细腰,面容姣好,但眉宇间一股挥之不去的刁蛮之气。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雪白脖颈上挂着的一块暗红色玉佩,那玉佩色泽深沉,仿佛浸透了鲜血,散发着一种极不自然的温热气息。
陆轻目光微凝。
神识探出,能清淅感觉到那红玉之中蕴含着一股躁动的力量,与月魄玉的温凉纯净截然相反,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晗张!不得无礼!这位是清风观的陆仙师!”
朱员外连忙呵斥。
朱晗张上下打量了陆轻几眼,见他衣着朴素,年纪又轻,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清风观?听都没听说过。”
“什么仙师不仙师的,我看就是个骗吃骗喝的小道士罢了。”
她摸了摸胸前的红玉,得意道:
“我这火灵玉可是圣教宝物,能汲取天地精华滋养自身,比什么驱邪避凶的玩意儿强多了!”
“爹,你别被人骗了!”
“圣教?”
陆轻敏锐捕捉到这个字眼。
“哼,说出来吓死你!”
朱晗张扬起下巴,“是拜火教!教主和圣女大人神通广大,岂是你们这些山野道士能比的?”
拜火教?
南朝叛军,以凡人势力为主,竟有这等蕴含异力的“宝物”流传?
他不动声色,淡淡道:
“朱小姐,宝物虽好,也需契合自身。”
“此玉气息灼烈,恐非善物,长期佩戴,于身心无益。”
“你懂什么!”
朱晗张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圣女大人亲赐的宝物,岂容你诋毁!”
“我看你就是嫉妒!”
她冷哼一声,转身就走,留下一串叮当作响的环佩之声。
朱员外一脸尴尬,连连道歉。
陆轻摆了摆手,并未动怒。
这拜火教,似乎并不简单。
———
与此同时,一处隐秘的山洞内。
血元子盘膝而坐,脸色比上次败退时更加苍白,气息也起伏不定。
清风观前那道黑袍身影轻描淡写的一按,不仅破了他的血咒,更在他道心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
“月魄玉,清风观……”
他口中喃喃,眼中时而疯狂,时而恐惧。
必须夺回月魄玉!
就在这时,一道模糊的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水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山洞深处。
那黑影看不清面容,只有一团不断扭曲变幻的深邃暗影,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寒意。
血元子悚然一惊,猛地站起:
“谁?”
“助你之人。”
黑影的声音沙哑怪异,仿佛金石摩擦,听不出任何情绪,“想夺回月魄玉,凭你现在这副丧家之犬的模样,做得到吗?”
血元子又惊又怒:
“藏头露尾之辈,也敢大言不惭!”
他周身血雾翻腾,就要动手。
然而,那黑影只是轻轻“哼”了一声。
一股无形无质,却远比他的血煞之气更恐怖威压瞬间笼罩了整个山洞!
血元子只觉得周身血液几乎凝固,灵力运转滞涩,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他眼中充满了骇然。
这威压远超筑基!
甚至比他的师尊,还要可怕!
“前,前辈……”
血元子艰难开口,再无之前的嚣张。
“放松心神,接纳这股力量。”
黑影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魔力,“它能助你短时间内恢复伤势,甚至更上一层楼。”
“代价是,你需要为我做一件事。”
一道细如发丝,却凝练到极致的黑色流光,自黑影中分离,无视血元子的一切防御,瞬间没入他的眉心祖窍!
“呃啊——!”
血元子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只觉得一股蕴含着庞大生机的诡异力量强行融入他的神魂本源,并迅速扎根,形成了一道复杂无比的黑色符印。
剧痛之后,是难以言喻的力量感。
他之前受的内伤竟在飞速愈合,停滞已久的修为瓶颈也隐隐有了松动的迹象!
但与此同时,他能清淅地感觉到,自己的生死,已完全操之于那黑影之手。
“前辈要我做什么?”
血元子低下头,声音带着一丝颤斗。
“时机到了,自会告知你。”
黑影的声音渐渐淡去,身形也开始消散,“在此之前,你只需自行行事。”
话音落下,黑影已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血元子站在原地,感受着体内澎湃的力量与神魂中那道冰冷的禁制,脸色变幻不定。
这神秘人是谁?
目的为何?
他握紧拳头,眼中重新燃起疯狂的火焰。
清风观……
等着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