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东旭自告奋勇站到角落的阴影里，要履行“放风”的职责。他从口袋里摸出刘洋给的烟，又掏出自己偷偷带来的打火机，学着大人的模样把烟叼在嘴角，指尖一按，打火机“咔哒”一声弹开，一簇火苗倏地窜了出来。他心里有点发慌，忙不迭凑上前，试了两下才总算把烟点着。
刚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就直冲喉咙，张东旭没忍住，猛地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得面红耳赤，眼泪都快出来了，手里的烟也差点掉在地上。
“你行不行啊？”崔凯闻声抬头，看到他这副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
周围几个路过的旅客也被他的咳嗽声吸引，纷纷看了过来，眼神里带着好奇和疑惑。张东旭的脸瞬间红透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尴尬地把烟掐灭，塞进兜里，低着头说：“我……我没想到这么呛。”
“得了吧，你根本就不会抽，别在这装了。”崔凯放下手里的笔，走了过来，“本来不想暴露我会抽烟，但是你这也太假了，反而更容易引人注意，还是我来吧！”
大家都有些惊讶，没想到平时看起来乖乖的崔凯竟然会抽烟。崔凯笑了笑，解释道：“我爸是开饭馆的，平时总有人给我递烟，偷偷抽过几次，不算熟练，但也算是抽过吧。”
说着，他从张东旭兜里拿出那支没抽完的烟，又从自己口袋里摸出打火机，熟练地点燃，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吐出烟雾，动作自然，看起来确实比张东旭老练多了。张东旭看着崔凯，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谢谢你啊，崔凯。”
“没事，你们画吧，我来把风。”崔凯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解决了“放风”的问题，大家都静下心来写生。聆听握着铅笔，目光在人群中穿梭，他看到一个背着巨大帆布包的农民工大叔，黝黑的脸上布满了风霜刻下的皱纹，沾满尘土的工装袖口磨得发亮，却依旧紧紧抓着包带，步伐沉稳地走向检票口；看到一个穿着职业套装的女人，踩着高跟鞋快步赶路，手里紧紧攥着文档夹和车票，眉头微蹙，时不时看一眼手腕上的手表；还看到一对老夫妻，相互搀扶着慢慢挪动，老爷爷手里提着一个装满土特产的竹篮，老奶奶紧紧挽着他的骼膊，嘴里反复念叨着“别着急，赶得上”，眼神里满是依赖和温柔。
这些鲜活的人物和场景，让聆听的笔尖停不下来。他快速勾勒着人物的轮廓，捕捉着他们的神态和动作，线条比之前更加流畅自如。他不再局限于写实，还会根据自己的理解，对人物动作和神态进行适当的夸张，让画面更具感染力。
天亮坐在他旁边，同样画得专注。他笔下的人物比例精准，动态生动，尤其是对人物眼神的刻画，格外传神。“你看那个抱着婴儿的母亲，”天亮碰了碰聆听的骼膊，指着不远处，“宝宝在哭，她一边颠着孩子一边翻包里的奶瓶，眉头皱着却不敢大声，这个神态太真实了。”
聆听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个母亲正把奶瓶塞进孩子嘴里，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宝宝的后背，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濡湿，灯光洒在她脸上，勾勒出柔和又疲惫的轮廓。他立刻拿起笔，快速勾勒起来，生怕错过这个绝佳的瞬间。
“对了，你觉得李丹要是来这儿，能画多少张？”天亮一边画，一边问道。
聆听愣了愣，想起李丹认真画画的样子，笑着说：“她肯定能画满两本，她画画又快又好，而且特别专注，说不定还会悄悄观察旅客的小动作找灵感。”
“确实，”天亮点点头，“她天赋极高，明年肯定能考上附中！”
“你也一样啊，”聆听说道，“你们考附中都是稳的，可我还差得远。”
天亮笑了笑：“你也不错，这阵子突飞猛进，已经追到中等水平了。”
两人低声说笑，偶尔交流着彼此的画法，指出对方的不足，笔尖在纸页上疾走，沙沙声交织在一起，成了喧嚣大厅里独特的旋律。
不远处，崔凯一边“放风”，一边也没闲着，手里的笔也在快速移动。他画的大多是动态速写——拎着行李箱小跑赶车的年轻人、弯腰帮同伴整理背包的务工者、拄着拐杖慢慢挪步的老人，捕捉着旅客匆匆走过的瞬间，线条简洁有力，充满了动感。帅哥则偏爱画场景，他把候车区的整体景象都画了下来，排队的人群、亮着暖光的售票窗口、滚动着车次信息的电子屏、挂在墙上的时钟，错落有致，画面饱满。郑唯则专注于刻画细节，他画了一个旅客手里磨得发亮的旧行李箱，外壳磕出了好几处凹痕，拉链头氧化成了铜绿色，贴在上面的托运标签边角卷翘，连标签上模糊的字迹都被他细致地勾勒出来。
张东旭也渐渐进入了状态，他画的是一个坐在长椅上打盹的老爷爷，老爷爷歪着头靠在椅背上，嘴角微微张着，手里还紧紧攥着一张皱巴巴的车票，线条虽然有些生疏，但神态刻画得还算传神。画到兴起时，他还悄悄问郑唯：“你看我这线条是不是比之前稳多了？”郑唯抬头看了一眼，笑着点头：“进步挺大，把老爷爷犯困的样子画活了，再把车票的褶皱多补几笔，加之他扶着帽子的手的阴影，就更逼真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了他们这群拿着速写本写生的少年。一个带着老花镜的老大爷站在崔凯旁边看了半天，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伙子，你这画得真传神啊，这赶车的急劲儿都画出来了！”还有个刚买完票的阿姨，指着帅哥的画本跟同伴说：“你看这孩子画的，跟咱们眼前的场景一模一样，比照片还带劲儿！”几个务工模样的大哥也围了过来，看着聆听画的农民工大叔，笑着说：“这画的不就是咱们嘛，太象了！”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渐渐围成了一个小圈子，有人还拿出相机拍照，直接挡住了身后旅客的去路。有个拎着公文包的中年男人急着赶车，忍不住提高声音喊：“让一让啊！我这趟车还有十分钟就检票了，别堵在这儿啊！”还有个带孩子的母亲皱着眉抱怨：“这么多人挤着，万一碰到孩子怎么办？”
喧闹声很快吸引了巡逻的乘警。“大家都让一让，不要扎堆拥堵！”乘警快步走了过来，手里的电筒扫过人群，然后目光落在了正在画画的少年们身上，语气严肃地说：“你们这些学生，怎么在候车区画画？这里是公共局域，不能影响大家通行，赶紧收拾东西离开！”
“坏了，被发现了！”天亮低声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地把速写本揣进怀里。
“快，撤！”崔凯立刻掐灭了烟，一把抓起张东旭的速写本，招呼大家往大厅另一侧跑。
一群人顾不上多想，拎着东西撒腿就跑，速写本的纸页都被风吹得哗啦啦响。乘警在后面喊了两声，见他们跑得飞快，便没有追上来。几人跑到一个僻静的柱子后面，才停下来大口喘气，胸口此起彼伏。
“吓死我了，刚才乘警的眼神好凶！”张东旭脸上还带着惊魂未定的神色。
“都怪围观的人太多了，太惹眼了。”帅哥有些懊恼地挠了挠头。
崔凯皱着眉打量四周，压低声音说：“西客站人本来就多，咱们这么多人聚在一起画画，目标太大。接下来咱们两两分组，找分散的角落画，每隔一小时在这里汇合一次，这样不容易被注意到，也不会造成拥堵。”
大家都觉得这个主意靠谱，立刻分成三组：聆听和天亮一组，崔凯和张东旭一组，帅哥和郑唯一组。约定好汇合时间后，便各自散开找写生地点。
聆听和天亮绕到大厅另一侧，找了个靠近行李寄存处的柱子后面，这里有阴影遮挡，既能看清排队寄存行李的旅客，又不容易被巡逻人员发现。两人背靠着柱子蹲下来，刚拿出速写本，就看到一个背着巨大背包的年轻人正在跟工作人员沟通，背包上还挂着登山杖，脸上带着风尘仆仆的疲惫，却难掩眼里的兴奋。
“你看那个背包客，”天亮用骼膊肘碰了碰聆听，“他的姿态太有特点了，背包压得肩膀往下沉，却还抬头看指示牌，赶紧画下来。”
聆听点点头，立刻拿起笔快速勾勒。笔尖在纸页上飞快移动，很快就捕捉到年轻人弯腰沟通的神态和背包的厚重感。“你画得真快，”天亮看着他的速写，忍不住赞叹，“线条比之前果断多了，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两人一边画一边低声交流，偶尔还互相调侃。“你看你画的那个寄存行李的阿姨，肩膀画得太宽了，跟壮汉似的。”聆听指着天亮的速写说。
天亮挠了挠头，笑着修改：“这不显得她有力气嘛，稍微夸张一点，更有表现力。”
与此同时，崔凯和张东旭在候车大厅的茶水间门口停了下来。这里人相对较少，偶尔有旅客过来接水、泡面，正好能捕捉一些生活化的动态场景。张东旭吸取了刚才的教训，眼睛死死盯着四周，一边帮崔凯放风，一边认真画着一个正在泡面的大叔——大叔蹲在地上，手里拿着叉子搅拌面桶，脸上满是期待的神情。崔凯则专注于画动态，旅客接水时抬手的动作、拧瓶盖的瞬间、低头吹泡面的模样，都被他用简洁的线条快速记录下来，充满了生活气息。
帅哥和郑唯则跑到了二楼的连廊上，这里视野开阔，能俯瞰整个一楼大厅的景象：灯火璀灿的候车区、来来往往的人群、亮着暖光的售票窗口，象一幅鲜活的市井画卷。帅哥拿起笔开始画全景，先用铅笔勾勒出大厅的大致轮廓，再慢慢添加人物和细节；郑唯则继续钻研细节，连廊栏杆上的锈迹、天花板吊灯投射的光影、远处电子屏上滚动的车次信息，都被他细致地刻画出来。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大家被迫跟乘警玩起了“猫抓老鼠”的游戏。有时候刚在一个地方画了没五分钟，就看到乘警的身影出现在远处，只能赶紧收拾东西转移阵地；有时候运气好，能在隐蔽的角落安安静静画上半小时，直到被路过的旅客多看几眼，才起身挪地方。
聆听和天亮正在画一个给孩子喂零食的母亲，突然听到张东旭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快跑！乘警来了！”两人吓得立刻收起速写本，跟着张东旭往楼梯间跑，跑的时候天亮的笔袋不小心掉在地上，铅笔撒了一地，他也顾不上捡，只顾着往前冲。
凌晨三点多，大家按约定在汇合点碰面，每个人的速写本都画得满满当当。“你看我画的这个泡面大叔，”张东旭献宝似的把速写递给大家看，“崔凯教我抓动态，是不是比之前好多了？”
“确实进步大！”聆听笑着点头，刚想拿出自己画的背包客，就听到天亮突然指着不远处的出站口说：“你们看，那边有个弹吉他的！”
大家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穿着褪色牛仔外套的年轻人，坐在出站口旁边的地上，面前放着一个打开的吉他包，正低着头弹唱着一首舒缓的老歌，指尖的茧子清淅可见，周围围了几个旅客，偶尔有人往吉他包里投几枚硬币。
“这个场景太有感觉了！”聆听眼睛一亮，立刻拉着天亮躲到旁边的柱子后面，拿出速写本开始动笔。
年轻人弹吉他的姿态很放松，手指在琴弦上灵活跳跃，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眼神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沧桑。聆听快速勾勒着他的轮廓，重点刻画他按弦的手部动作和脸上的神态；天亮则在一旁画着围观的旅客和周围的环境，有人低头听歌，有人匆匆路过，一静一动对比鲜明。
就在他们画得入神时，张东旭突然跑了过来，压低声音急促地说：“不好了，乘警巡逻过来了，这次是两个人！”
两人连忙收起画本，跟着张东旭往大厅深处跑，跑了没多远，就看到崔凯、帅哥和郑唯也正朝着他们的方向跑来，后面还跟着两个巡逻的乘警。
“快，往地下停车场跑！”崔凯指着不远处的入口大喊。
一群人沿着楼梯往下跑，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里回荡，张东旭跑太快差点摔下去，多亏崔凯一把拉住了他。下到地下停车场后，他们找了个堆满货物的角落躲了起来，屏住呼吸不敢出声，直到乘警的脚步声远去，才敢大口喘气。
“太刺激了，刚才差点就被堵住了！”张东旭喘着气说，脸上却带着兴奋的笑容。
“虽然惊险，但确实画了不少好东西。”帅哥翻着自己的画本，眼里满是满足，“你看我这张全景图，把整个候车大厅都画下来了，比在画室里画模特有意思多了。”
崔凯擦了擦额头的汗，笑着说：“咱又没干什么坏事，为什么要跑？就画个速写而已，咋感觉象是做贼一样？”
大家靠在墙上，借着远处的灯光翻看彼此的画本，虽然脸上都带着疲惫，但眼里都闪着兴奋的光，那些在“游击”中画下的速写，每一张都充满了生活的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