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午饭时间,饭厅里飘着饭菜的香气。厨房工作人员早已把做好的饭菜端到长条桌上,白米饭盛在大铁盆里冒着热气,旁边两个盆分别装着西红柿炒蛋和清炒青菜,最末端的盆里是紫菜蛋花汤。聆听拎着搪瓷饭缸,和天亮排在队伍里。来集训这一周,他俩总凑在一起,打饭、吃饭、写生、睡觉都形影不离。
“少打点饭,下午还有文化课,吃太饱容易犯困。”天亮低声说。聆听点点头,轮到他时,伸手接过盛饭勺,舀了小半碗米饭,又让餐厅阿姨添了勺西红柿炒蛋和青菜,最后浇了点蛋花汤。
米饭软糯,菜香十足,吃饱喝足的踏实感,让连续一周外出写生的疲惫淡了不少。“不想出去了?”天亮擦了擦嘴,看着聆听没精打采的样子,“我看你这几天跑写生也累得够呛,要不咱今晚去咱专业课教室去画?听说咱班同学自发组织,轮流当模特画速写。咱俩最近光忙着外出写生没参与过,正好这周添加他们看看。”
聆听眼睛一亮,立刻点头:“好啊!之前光忙着跑外面写生,也该认认班里那些只脸熟却叫不上名的同学们了。”
两人吃完饭,把饭缸洗干净收好,顺着过道往宿舍走去。经过专业三班时,发现三班的画室门虚掩着,推开门一股铅笔灰混着橡皮屑的干燥气味扑面而来,几张画板上夹着半成品的素描静物或石膏象素描,笔触大多任务整却少了点灵气,氛围有点压抑,两人快速扫了一圈,没太多亮眼的作品,便悄悄退了出来。
“去一班看看?听说他们班有几个高手,摸底测试分数挺高的。”天亮提议道。
专业一班离得不远,画室门是敞开的,里面零星还坐着三个同学埋头画画,笔尖的沙沙声格外清淅。两人放轻脚步走进去,目光立刻被靠窗位置的一幅石膏头像吸引——画的是伏尔泰,眉眼间的褶皱、鼻梁的光影、嘴角的神态都刻画得活灵活现,线条精准却不僵硬,明暗过渡自然得象真有光线落在上面,尤其那眼神,仿佛带着沉思的锋芒,完全不象习作,反倒有了点创作的张力。
聆听忍不住放慢脚步,走到画架前驻足细看,画纸右下角的署名“李丹”二字,写得疏朗有致,笔画开合有度,满是不受拘束的飘逸感。“这画也太厉害了吧!”他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赞叹,“形准不说,还透着股灵气,比咱们班画的好看多了,尤其是这明暗交界线,处理得真细腻。”
天亮凑过来,盯着画看了半晌,点头认同:“确实牛,我画伏尔泰的时候,总把脸颊的肉感画成僵硬的块面,她这几笔排线就把体积感画出来了,肯定是学画挺久了。
“这个李丹是谁啊?”聆听转头看向天亮,眼里满是好奇,“画得这么好,之前怎么没听说过。”
“我也不熟,就知道是一班的,平时不怎么跟其他班来往。”天亮挠了挠头,“不过看这功底,肯定是高手!先别琢磨了,走,回去歇会儿,下午还要上文化课呢。”
两人轻轻带上门,顺着平房过道往自己的专业二班走。刚拐过转角,就看到一个很飒的女生正迎面走来——
初见她时,聆听的心像被无拘无束的风擦过,清冽又晃神。高马尾束得干净利落,发尾随着她转头的动作脆生生扫过肩头,衬得脖颈纤长又坦荡;黑毛衣贴合著凉薄肩线,勾勒出清瘦却舒展的轮廓,牛仔裤合身不紧绷,迈步时漫不经心,却隐着藏不住的利落。
她抬眼时眼尾微微挑着,瞳孔清透得象盛着碎冰,目光散漫却带着点不循规的锋芒——没刻意打量,却象不经意间扫过心尖,凉丝丝的,又让人挪不开眼。她薄唇轻抿着,下颌线利落舒展,那份不迎合、不循规的不羁,象一束未被驯服的光,没半点刻意却格外扎眼。
“看,那就是李丹。”天亮的声音压得很低,并轻轻碰了碰聆听的骼膊。
聆听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怔怔地看着她走近。阳光落在她的发梢上,泛着淡淡的光泽,她的模样让他瞬间想起了看过的《17岁不哭》里的杨宇凌,一样的利落、一样的有锋芒,仿佛就是书里的人物走了出来。他下意识地挺直了后背,手指紧张地攥着速写夹,直到李丹从身边走过,他才回过神来,目光忍不住追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拐角尽头。
“看入神了?”天亮笑着打趣,“确实挺特别的,不光画画好,气质也跟别人不一样。”
聆听脸颊微微发烫,连忙收回目光,掩饰般地加快脚步:“没、没有,就是觉得她画得好,人也挺有气质。”他把那份莫名的心动悄悄埋在心底,没敢告诉天亮——这是他第一次有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像笔尖划过画纸的轻痒,只想自己悄悄藏着。
回到专业二班,几个同学正趴在画架上补觉,还有人在小声讨论下午的数学课要不要装病请假。“晚上的速写,你打算画谁?”聆听问。
“看情况呗,”天亮耸耸肩,“听说他们都画顺了,轮着来,不用特意安排,到点自然就有人上。”
傍晚,文化课结束后,同学们用过晚餐便陆续赶回专业二班。大家熟门熟路地把画架往四周挪了挪,腾出中间的空地,搬来一把木椅——显然这是他们持续了一段时间的习惯,不用任何人招呼,各自就忙活了起来。坐在前排的女生丁一率先坐到椅子上:“我先来热个场,十分钟啊,都不准偷懒!”
丁一是位阳光爽朗且自信的女孩,非常可爱。尽管相貌平平中略显矮胖,但非常接地气,就象枚开心果一般,活跃着班里的气氛。
邵如依旧坐在角落的画架前翻书,对热闹的场面视而不见,嘴里还嘟囔着“浪费时间,不如多练两张素描”,却没起身离开,眼神偶尔会飘向中间的空地,最后落在丁一身上。
没过多久,几个女生也凑了过来。坐在最前面的是逸菲,她穿着粉色上衣,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连刘海都没乱一根,身形挺拔舒展——听说她学过跳舞,身材比例格外好,五官也漂亮,身边一位男生笑着提醒她:“逸菲,下个该你了!你姿态好,我画着顺手!”
逸菲笑着应下,款款走到椅子上坐下,双手轻轻放在腿上,刻意挺直后背,还特意把头发往耳后拢了拢,时不时调整一下姿势,眼神带着点不自觉的妩媚。周围的同学都在认真画画,还有人轻声赞叹:“逸菲的线条真好看,肩背挺直的样子太标准了。”
可聆听掏出速写本,画了两笔就没了兴致——他承认逸菲长得漂亮、身材好,旁人都觉得她亮眼,可他就是不喜欢这种刻意表现出来的美,总觉得她姿态像精心摆出来的,少了点自然的灵气,完全提不起想画的兴致。
“怎么不画了?”天亮瞥了眼他空白的画纸。
“没感觉,”聆听小声说,“我画不出她那种感觉,有点不自在。”
天亮笑了笑:“人家这是专业素养,跳舞的姿态就是标准形体美,你啊,就是审美太挑了。”
聆听没反驳,只是合上了本子,看着其他人笔下的逸菲,不得不承认她的形态确实优美,只是这份优美没戳中自己的审美。
逸菲下来后,原凤扭扭捏捏地走了上去。她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五官清秀,梳着利落的短发,坐下后随意地搭着腿,姿态舒展又自然。“原凤也是山西的,跟你是老乡呢。”天亮提醒道。
聆听点点头,盯着原凤看了半晌,铅笔还是没怎么动。别人都说原凤优雅又温柔,文化课好画画也不差,可他就是没什么想画的感觉——像看空气一样,提不起绘画的兴致,只出于礼貌草草画了几笔应付了事。
“该我了。”书乔的声音轻柔却清淅,她主动走了出来。她穿着白色连衣裙,长发披肩,眉眼弯弯,皮肤白淅,侧脸轮廓柔和又精致,象极了岛国女星酒井法子,那份浑然天成的美感,让聆听瞬间被惊艳到了。她自然地坐在椅子上,双手轻轻搭在膝盖上,头微微侧着,嘴角带着一抹浅淡的笑意,画室的灯光落在她的发梢,泛着柔和又分明的光泽。
聆听立刻翻开速写本,眼神里满是专注。她长得实在是太美了,他没想到班里还有这样的大美女。
他没象往常一样先定大形,而是先捕捉她眉眼的神态,长发垂落的弧度,还有连衣裙褶皱处明暗交错的光影——她的五官比例匀称,线条柔和,连发丝的层次感都清淅可辨,每一处细节都透着“迷人”的气质。
十分钟很快过去,书乔换了个交叉双手的姿势,抬眼时正好与聆听的目光撞个正着——她没有丝毫闪躲,眼神清澈坦然,甚至还轻轻眨了下眼,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浅笑。
聆听依旧从容,只是顺势移开目光,落在画纸上补全刚才没画完的线条,心里想着“这个角度的肩线更利落,得赶紧记下来,一定要画出她典雅的美。”
“可以啊聆听,画这么多?”天亮凑了过来,放下铅笔笑着打趣,“刚才画逸菲和原凤的时候,你可是笔都快停了,现在倒好,画了满满三页,原来你喜欢画书乔这种气质的美女啊?”
周围的同学都笑了起来,丁一更是起哄:“聆听,画得怎么样?给我们看看呗!是不是把书乔画成仙女了?”
书乔闻言,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仿佛觉得自己的美貌被他人认可是件极其平常的小事。她目光掠过聆听的画纸,随口道:“你可把我画美点啊,不许丑化。”
聆听尴尬地笑了笑,便低头合上速写本,开始收拾铅笔和橡皮——不做任何解释和回应。
正说着,一个留着假小子头、圆脸戴着金丝眼镜的女生走了过来,拍了拍书乔的肩膀:“该我了!让你歇会儿!”她是刘加加,海南来的,性格爽朗得象个男生,说话声音脆生生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还故意做了个歪头吐舌头的搞怪姿势,引得大家一阵笑。
“刘加加,你能不能正经点!”丁一笑着喊,“我们是画画,不是拍搞笑照片!”
“正经有什么意思!”刘加加摆摆手,换了个双手插兜的姿势,“这样才够酷,你们好好画,画不好就是你们水平差!”
“这女孩好有个性!”聆听又打开速写本画了几张“酷飒版刘加加”。大家边笑边画,画室里的氛围格外热闹。
刘加加当完模特,轮到聆听上场。他有些拘谨地坐下,双手不知道该往哪放,正浑身不自在时,就感觉到一道目光直直地落在自己脸上——是刘加加,她正趴在画架上,盯着他看,眼神毫不避讳。
聆听被她看得浑身发毛,脸颊发烫,忍不住低下了头。过了几秒,就听到刘佳佳脆生生的声音响起:“聆听,你的嘴巴好小,看起来好性感呀!”
画室里瞬间安静了一下,接着爆发出一阵哄笑。“哈哈哈哈!刘加加,你也太敢说了!”丁一笑得直拍大腿,“聆听,你以后就别高冷了,走性感路线吧?”
聆听的脸瞬间红透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窘迫地抿着嘴,没敢抬头也没应声。
“哎呀,开玩笑呢!”刘加加见他不好意思,连忙摆了摆手,爽朗地笑道,“别在意,别在意,我有口无心的,千万别往心里去呀!”
聆听这才松了口气,尴尬地笑了笑,好不容易熬到十分钟结束,立刻起身逃回自己的座位,心脏还在砰砰直跳。
最后上场的是副班长,一个东北来的胖子,人高马大,皮肤黢黑,却长着一双细眼,说话声音尖尖的,带着点娘娘腔,平时总爱跟女生凑在一起玩,还喜欢卖萌。他一坐下就翘着兰花指,整理了一下衣服,嘴里嘟囔着:“你们可得把我画美点,不然我跟你们没完。”
“言锐,你这姿势也太娘了吧!”旁边的女生王萍忍不住调侃,“美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能不能爷们点?”
“我这叫精致!”言锐立刻瞪起眼睛,声音尖了八度,“你懂什么!这才是艺术姿态!”
“什么艺术姿态,明明就是大小姐坐姿!”女生反驳道。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了起来,吵着吵着副班长急了,伸手还推了女生一把,女生也不甘示弱,抬手拍了他一下,最后被大家拉开了。“没想到东北人也有这么不爷们的。”天亮凑到聆听耳边,小声吐槽。
聆听点点头,心里也有同感——之前总觉得东北人都会象天亮那种爽朗大气、不拘小节,没想到副班长竟是这样的调性。
晚上十点多,速写练习才结束。刘加加还在跟丁一打闹,逸菲被几个女生围着讨论形体美,副班长还在跟刚才吵架的女生嘟囔着“你等着”。聆听和天亮则收好座椅,默默退出了画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