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内一片死寂。新完夲鰰颤 耕芯醉快
琉璃罩里那只死状凄惨的小鼠,像一根刺,扎进了在场每一位权贵的心里。
他们这些人,一生都在跟权谋、利益打交道,见惯了刀光剑影。但眼前这种无声无息,就能让活物发疯直到把自己弄死的手段,已经超出了他们的理解。
这不再是党争或谋杀。
就像张默说的,这是一场战争,一场从暗处发动,能毁掉所有人安全感的战争。
“好好一个‘格物致知’”
龙椅上,朱棣慢慢开口,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很低,听不出情绪,但每个字都沉甸甸的。
他从龙椅上站起来,一步步走下台阶。他没看跪着的两个儿子,也没看那些脸色惨白的文武百官,目光一直盯着那个装着死老鼠的琉璃罩。
他走到桌前停下,隔着透明的罩子,仔细的看着小鼠扭曲的尸体和它身上吓人的伤口。
“朕打了一辈子仗,见过无数种死法。”朱棣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带着一丝冰冷,“被人砍死的,射死的,淹死的,烧死的但朕从没见过这种死法。”
他缓缓抬头,那双锐利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对儿子内斗的失望,而是一种更可怕的东西——震怒,和一个皇帝权威被冒犯时的杀意。
“妖术?”他冷笑一声,笑声让所有人都觉得后背发凉,“这世上要真有妖术,靖难的时候,朕早就被建文的百万大军弄死了!”
“这是毒。一种朕闻所未闻的奇毒!一种能杀人于无形,能让军队不战自乱的利器!”
他猛的一挥手,指向跪在下面的百官,声音严厉。
“你们,都是我朝的栋梁!掌兵部的可知,这东西要是用在军中,一支精锐部队,马上就会变成自相残杀的疯子营?掌刑部的可知,这东西要是用在诏狱,谁能扛得住这种折磨守住秘密?掌吏部的可知,这东西要是用在朝堂上,朕的江山,还能有几个忠臣?”
一连串的质问,让每个人都低着头,不敢出声。
他们终于明白,皇帝看到的,已经不是太子和汉王那点争权夺利的烂事,而是一种能从根基上动摇整个王朝的恐怖威胁。
朱棣的目光,最后落在了跪在最前面的两个儿子身上。
“你们两个,很好。”他的声音里满是疲惫和失望,“为了一个位子,斗得你死我活。在朝堂上相互攻击,跟街上的无赖有什么区别?你们想过没有,当你们争得头破血流的时候,一条真正的毒蛇,已经爬进了朕的宫殿,就在你们脚下吐著信子!”
太子朱高炽全身发抖,把头埋得更低,哭着说:“儿臣儿臣知罪”
汉王朱高煦则梗著脖子不说话,但通红的眼睛里,也第一次露出了后怕。他虽然好斗,但不傻。他马上就想到,要是这东西用在他的军队里,会是多么可怕的灾难。
“来人!”朱棣厉声喝道。
两名锦衣卫力士立刻出列,单膝跪地。
“把卷宗上记的那几个汉王府护卫,给朕抓起来,打进诏狱,严加审问!”
“遵旨!”
“王爷!”汉王那边的一派官员脸色大变,刚要开口求情。
朱高煦却猛的回头,用眼神制止了他们。他明白,父皇这是在给所有人一个交代。这几个人,必须进去。
“汉王!”朱棣再次点名。
“儿臣在。”汉王叩首。
“你管教手下不严,导致王府腰牌流落在外,酿成大祸,差点让皇家丢尽脸面!”朱棣的声音里没有半点感情,“朕罚你,禁足王府三个月,闭门思过!没有朕的旨意,不准踏出王府半步!你那些军功,不是你放纵的本钱!”
“儿臣领旨谢恩。艘搜晓税惘 蕪错内容”朱高煦咬著牙,挤出这几个字。他知道,这是父皇在保护他。禁足,就是让他暂时从这场风暴里脱身。
接着,朱棣的目光又转向了太子。
“太子!”
“儿臣在。”朱高炽战战兢兢的回应。
“身为储君,遇事犹豫,不能明辨是非,反而被大臣们影响,差点造成兄弟相残的祸事!你的过错,在于识人不明,做事不果断!朕罚你,俸禄减半,一年之内,所有朝政奏本,都必须先让太孙看过,为你参考!”
这话一出,比刚才对汉王的处罚引起的震动还大。
这看起来是惩罚太子,实际上是在抬高皇太孙朱瞻基的地位。这是在清楚的告诉所有人,他对这个太子,已经很不满了。
朱瞻基听到后,立刻出列跪下,和父亲一起叩首:“孙儿惶恐,请皇爷爷收回成命”
“朕心意已决!”朱棣冷冷的打断他,“这事,就这么定了!”
一场足以引起朝堂大乱的风波,就在皇帝这几道旨意中,被强行压了下去。
汉王受罚,太子失势,太孙地位凸显。
皇帝用最直接的手段,重新调整了权力的平衡,也暂时熄灭了党争的火。
“退朝!”
随着太监一声长长的唱喏,朱棣甩袖转身,头也不回的走向后殿。
文武百官松了口气,纷纷起身,带着恐惧和复杂的心思,像潮水一样退出了奉天殿。
汉王朱高煦从地上站起来,深深的看了一眼还跪着的太子,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愤怒,只剩下冰冷的疏远。然后,他的目光越过人群,和同样起身的张默对视了一眼。
那眼神很复杂,有惊讶,有打量,甚至还有一丝说不清的感激?
张默心头一凛,垂下眼帘,随着人流默默向殿外走去。
他知道,事情还没完。
果然,他刚走出奉天殿,一个小太监就悄悄凑了过来,低声说:“张司务,陛下在文华殿偏殿等您。”
张默心里明白,点了点头,跟着小太监穿过层层宫殿,来到一处安静的殿宇。
殿内没有奉天殿的威严,陈设雅致,飘着淡淡的墨香。
朱棣已经换下龙袍,只穿着一件明黄色的常服,正背着手站在一幅巨大的《万里江山图》前,静静看着图上的长城。
“你来了。”朱棣没有回头。
“臣,参见陛下。”张默再次跪下。
“起来吧。”朱棣转过身,示意旁边的小太监都退下。
殿里只剩下君臣两人。
“今天在朝堂上,你很不错。”朱棣的语气里,竟然带了点称赞,“那种情况下,还能保持清醒,没被卷进党争的泥潭,很难得。”
“臣不敢,臣只是就事论事。”
“就事论事?”朱棣笑了笑,“这四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最难。朕的那些臣子,包括朕的儿子们,有几个人能做到?”
他走到张默面前,那双锐利的眼睛,仿佛要看穿张默的内心。
“朕问你,关于‘烛龙’,关于那个躲在后面的人,你有什么头绪?”
张默心头一跳,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
“回陛下,臣只有一些粗浅的猜测。”张默小心的回答,“这个人,用心险恶,图谋不小。他既了解朝堂,又懂江湖秘术,还能悄悄调动一批训练好的死士。这种人,绝不是普通角色。”
“而且,”张默停顿了一下,说出了自己最大胆的猜测,“这个人对汉王殿下和太子殿下的性情、做事风格,非常了解。他设的这个局,每一步都精准的算到了两位殿下的反应。他就像一个高明的棋手,算准了棋子的每一步走法。”
“能做到这一点的,必然是身居高位,而且离两位殿下很近的人。”
朱棣静静的听着,没说话,但眼神变得更深了。
“朕,要你把这条毒蛇,给朕揪出来。”朱棣的声音,冰冷而坚决。
他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块纯金打造的令牌,递到张默面前。
令牌只有巴掌大,正面刻着一条活灵活现的五爪金龙,背面是一个古篆体的“敕”字。
“这是‘如朕亲临’金牌。”朱棣沉声说,“拿着这块牌子,你可以调动京城内外任何一支兵马,可以进任何一个官署,查任何一份卷宗。上到亲王,下到百姓,都在可查的范围之内!”
张默伸出双手,只觉得这块小小的金牌重如泰山。
“朕给你三个月时间。”朱棣的眼中,闪著不容置疑的威严,“三个月内,朕要看到‘烛龙’的人头。朕不管你用什么方法,秘密进行,不要再在朝堂上掀起任何风浪。朕的儿子们,经不起再一次的折腾了。”
“臣遵旨!”张默双手捧著金牌,重重叩首。
“去吧。”朱棣挥了挥手,重新转过身,望向那幅万里江山图,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朕的江山,不能毁在这些阴沟里的蛆虫手上。”
张默捧著那块烫手的金牌,悄悄退出了文华殿。
当他再次站在午门的阳光下,回头望了一眼巍峨的紫禁城。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任何人的棋子。
他成了皇帝的刀,一把被赋予了极大权力,却也同样危险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