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金陵城起了大雾。
天刚亮，厚重的城门就“吱呀”一声开了。一队锦衣卫从城门里出来，他们穿着飞鱼服，腰上配着绣春刀。
带头的是北镇抚司百户沈炼。他骑着一匹黑马，脸色很难看，眼神冰冷。他身后跟着百户所所有的精锐校尉，个个盔甲明亮，刀柄上的红缨在风中摆动。
这么大的阵仗，引来不少早起出城的百姓围观。他们害怕的缩在路边，小声议论著。
“是锦衣卫！看这架势，是要去办什么大案啊！”
“走在最前面的，好像是沈百户，听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
“看他们去的方向，是城郊难道跟之前贡院的案子有关？”
沈炼没理会周围的议论，直视前方，心里想着张默昨晚交代他的话。
“演戏，要把这场戏演给所有在暗中观察的人看。”
他深吸一口气，拔出腰间的绣春刀，刀尖指天，大吼一声：
“奉旨查案，妖人邪祟，今天必定让你们灰飞烟灭！全速前进，目标，青云山！”
“是！”
上百名锦衣卫齐声回答，声音像打雷一样，马蹄卷起烟尘，朝着城郊的青云山跑去。
他们闹出的动静很大，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锦衣卫要去抄老窝了。
同时，在几里外的一处高地上。
张默穿着猎户的衣服，趴在灌木丛后，冷冷的看着官道上远去的大部队。
他身边，同样趴着十几个身手矫健的汉子。他们是苏筠挑出来的死士，每个人都像石头一样沉默，呼吸悠长，显然是真正见过血的好手。
“大人，沈大人那边已经按计划出发了。”一个死士低声报告。
张默“嗯”了一声。
他看着青云山的方向，神色凝重。
昨晚，苏筠已经把青云山周围的详细地图送了过来。那上面，不仅标了所有能走的小路、山洞，甚至几处能藏人的断崖和溪谷都画得很清楚。
他选的这处高地视野很好，正好能看到去青云观的主路，还有几条可能用来撤退的小路。
他就是在等著那个自以为是的人，露出真面目。
“传令下去，所有人原地待命，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声，也不许乱动。”张默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很有威严。
“静观其变。”
青云山常年有雾。
但今天的青云山，安静得有些过分。
沈炼带着大队人马跑到山脚下，平时能听到的鸟叫和虫鸣，现在一点声音都没有。整座山林死一般寂静。
越往上走，这种诡异的安静就越明显。幻想姬 罪薪璋踕更欣哙
“大人，情况不对。”跟在沈炼身边的一个总旗官皱着眉说，“太安静了。”
沈炼没说话，只是握紧了手里的刀，手背上青筋都鼓了起来。
他当然知道不对劲。这么安静，他只在最残酷的战场上见过。那是大屠杀之后，连飞鸟走兽都被吓跑的死寂。
当他们终于到了山顶，看到那座藏在松柏林里的青云观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道观的红漆山门虚掩著。
一股让人想吐的血腥味，混著奇怪的焦糊气，从门缝里飘了出来，在早晨的空气里特别刺鼻。
“所有人，戒备！”沈炼翻身下马，一挥手，上百名锦衣卫立刻散开，把道观围了起来，弓上弦，刀出鞘，准备战斗。
沈炼深吸一口气，一脚踹开了山门。
“轰！”
山门被踹开，眼前的景象让在场见惯了生死的锦衣卫都觉得发冷。
宽阔的院子里，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十具尸体。他们都穿着青色的道袍，从白头发的老道士，到看起来才十几岁的小道童，一个都没跑掉。
鲜血染红了青石地面，汇集起来，在石板的缝隙间缓缓的流淌。大部分尸体都倒在血里，脸上是死前极度惊恐和痛苦的表情。
没有呼救声，没有呻吟声，整个道观里，只有风吹过屋檐的呜呜声。
一个年轻的校尉忍不住干呕了一声，脸色惨白。
“封锁现场！谁也不许碰尸体！”沈炼的大喝把众人喊回了神。
他大步走进院子，强忍着想吐的感觉，开始仔细的查看。
他蹲下身，检查了一具离他最近的尸体。死者是个中年道士，脖子上有一道很深的刀伤，一刀毙命，非常利落。
沈炼又接连检查了好几具尸体，眉头越皱越紧。
他发现，所有死者的致命伤都来自同一种武器——制式的军用佩刀！而且伤口的角度、力度都很专业，一看就是军队里高手干的。
这是一场效率很高的屠杀！
可是
沈炼站起身，看了看四周，心里那股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强。
不对劲！
现场的景象和凶手的手法有很大的矛盾！
从尸体的位置和地上的血来看，这里好像发生了一场混乱的打斗和追杀。有的尸体倒在殿门口，有的在水井边，还有的缩在墙角，好像在躲什么。
这明明是一场混乱屠杀的场面。
但死者的致命伤说明，凶手能一击毙命。这样的一群职业杀手，根本不会给这些道士反抗和逃跑的机会。
他们完全可以很快的、悄悄的杀光所有人。
那为什么现场要伪装成混乱屠杀的样子？
除非
沈炼的脑子里，突然闪过张默昨晚说的话。
“他们不是在隐藏，这是在故意暴露！”
沈炼明白了！
凶手根本就没想过要掩盖！他们在故意制造证据！
他们用最专业的军中手法杀人，却又故意伪造出一个混乱的、充满暴力痕迹的现场，目的只有一个：让所有看到的人，马上联想到这是一场军队干的、有组织的清洗！
这不是暗杀。
这是用几十条人命写的血淋淋的伪证！一份准备给皇帝和满朝文武的完美证据！
想通了这一切，沈炼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冒上来。他再看这满院的尸体，看到的不再是死亡，而是一个巨大又恶毒、足以动摇整个王朝的阴谋。
他立刻转身对亲信下令：“发信号！最高级的红色警报！告诉张大人，鱼上钩了！”
很快，一支红色的响箭飞上天，在青云山灰蒙蒙的天空中，炸开一团刺眼的红色烟花。
林子里，张默看到了那团红色的烟花。
他脸上没什么意外的神色，一片冰冷。
“他们动手了。”张默的声音很平静，“而且，比我们想的更狠。”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眼神变得专注又锐利，像猎人锁定了猎物。
“看来，演戏的已经走了。”
“传令下去，所有人，按原定计划，准备行动。”
“现在，该我们这些看戏的登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