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默走出号舍,指尖捻著一点灰黑色的粉末。叁叶屋 追醉欣璋洁他眼神锐利,看得远处的主事和差役们心里发毛。
“带我去停尸房。”张默的声音不大,但语气却不容反驳,打破了现场的寂静。
“停停尸房?”主事官的脸色一下子白了,结结巴巴的说:“大人,这这不行啊!府衙的仵作已经验过了,王举人确实是是心神失常,吓死的。您现在再去动尸体,怕是会招来更大的祸事!”
“祸事?”张默冷笑一声,举起那根沾著霉菌粉末的手指,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官员,“是怕触怒鬼神,还是怕担责任?是怕鬼神降罪,还是怕查出你们失职?”
他向前踏出一步,身上那股常年跟尸体打交道养成的阴冷气势,顿时压得人喘不过气。
“一桩动摇国本的大案,到你们嘴里,就成了轻飘飘的‘惊惧而亡’?一群国之栋梁,在你们眼里,就成了可以随便牺牲的人?你们读的圣贤书,就是这么教你们办事的?”
一连串的质问,砸得那几名官员脸色发白,嘴唇哆嗦,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一名看起来像是主事官上司的年长官员,硬著头皮顶了一句:“这位大人,我们也是按规矩办事!仵作的文书都在,结论很清楚,我们也没办法!您无凭无据,光凭猜测就要重新开棺验尸,这是对死者的大不敬,不合规矩!”
“不合规矩?”张默的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他将手伸入怀中,当着所有人的面,再次取出了那枚暗金色的蟠龙金符。
“这个,算不算规矩?”
金符一出现,现场顿时鸦雀无声。
刚才还理直气壮的官员,看清金符上若隐若现的蟠龙暗纹时,瞳孔猛地一缩。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喉咙里只能发出“呵呵”的声响,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其余的人,更是连滚带爬的跪了一地,额头死死贴着地面,身体抖得像筛子。
“见此符,如见皇太孙。”张默的声音在空旷的甬道中回响,“现在,我还要不要跟你们讲规矩?”
“不不敢!小人不敢!小人罪该万死!”瘫倒的官员终于找回了声音,手脚并用的爬著,拼命向张默磕头,“请大人吩咐,小人万死不辞!”
场面瞬间逆转。所有的质疑和阻拦,在那枚金符面前都消失了。
“带路。”张默收起金符,语气平静,但再也没人敢多说一句废话。
贡院的临时停尸房,设在偏僻的杂物院里。一口薄皮棺材就这么摆在地上,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尸臭和香烛混合的怪味。
张默走到棺木前,停下了脚步。
“你们,都出去。”他对跟来的官员和差役说,“沈炼,清场,任何人不准靠近这个院子。”
“是!”沈炼应声守住院门,他冷冽的眼神扫过众人,比任何命令都管用。官员们如蒙大赦,争先恐后地逃离了院子。
很快,院子里就只剩下张默一个人,还有那一口冰冷的棺材。
他没有立刻动手,而是打开随身的勘查箱。他先是取出了手术刀和镊子,又拿出了探针,最后摆好几个装样本用的琉璃小瓶。
做完这些,他才走到棺木前,深吸一口气,用撬棍猛地发力。
“嘎吱——”
钉子被拔出,厚重的棺盖被缓缓推开。
棺材里躺着王麟的尸体,一个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清秀青年。此刻,他的脸上却凝固著恐惧。
他的双眼暴突,瞳孔放大到了极限,似乎在死前看见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他的嘴巴大张著,好像想发出尖叫,但声音却永远卡在了喉咙里。他的四肢僵硬的蜷缩著,是一种紧张的防御姿势。
整具尸体,就像一座被瞬间冻结的雕塑,定格在了最恐惧的那一刻。
张默飞快地扫过尸体,眉头却越皱越紧。
他之前的推论,都创建在致幻毒物的基础上。那么,尸体上必然会留下证据。
然而,初步的勘验结果,却跟他的假设完全相反。
他首先检查了尸体的口鼻。没有毒物残留,没有呕吐物,没有窒息的迹象。
他接着检查了尸体的皮肤。除了一些抓挠出的细微痕迹,没有任何外伤、针孔,也没有中毒后常见的皮下出血点或尸斑异变。
尸体呈现出的所有状态,都指向了那个最初的结论——惊骇致死。
就好像,死者的灵魂真的被一个看不见的鬼神给活活吓出了体外。
张默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不信邪。
尸体是不会说谎的。如果呈现的状态与他的推论相反,那就说明他的推论里,有致命的漏洞。
他没有放弃,而是开始了解剖。
验骨刀划开死者胸前的皮肤。没有血流出来,只有皮下淡黄色的脂肪和暗红色的肌肉。他切开肋骨,打开胸腔,让心脏和肺部完整地暴露出来。
肺部是正常的粉红色,没有水肿和炎症,排除了溺水或吸入性毒物的可能。
他的目光最终集中在那颗停止跳动的心脏上。
那是一颗年轻的心脏,此刻却呈现出紧缩的痉挛状态。心肌表面可以看到一些针尖大小的出血点。
这是典型的心脏骤停迹象。这颗心脏是在剧烈刺激下超负荷运转,最终瞬间停止了工作。
他又采集了死者指甲缝里的血迹和砖石粉末,又刮取了胃容物,将所有样本一一分类封存。
整个过程,他专注而沉默,动作精准,没有丝毫犹豫。
然而,当他做完这一切,重新将尸体缝合,盖上棺盖时,却找不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所有解剖结果,都只是在重复印证最初的结论。死者的确死于心脏骤停,而原因就是强烈的惊吓。尸体中没有任何已知毒物的痕迹。胃容物、组织样本一切都干净得可怕。
这具尸体的所有生理特征,似乎都在告诉张默:你错了。杀死死者的,不是霉菌或毒物,而是一种无法勘验的力量。
他抬头看了一眼院门外,虽然被沈炼高大的身躯隔绝了视线,但他知道,那些官员、差役,此刻一定在远处议论纷纷,等著看他的笑话。
他几乎能想象到他们幸灾乐祸的表情:看吧,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非要去招惹鬼神,结果呢?还不是一无所获!
怀中的金符,此刻也变得有些烫手。朱瞻基的脸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输不起。
可是,证据在哪里?
一边,是墙角散发著甜腥味的霉斑。另一边,是一具检查不出任何问题的尸体。
两个矛盾的线索,让他想不通其中的关联。
这具尸体在说谎。
张默死死盯着自己的双手,脑子里只有这一句话。
它一定在用某种方式,隐藏了真正的秘密。
那么,破绽到底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