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公房里,气氛因为一道圣旨变得很怪。如闻罔 嶵新蟑洁庚薪哙
刚当上刑部侍郎的陆远,屁股底下的椅子像是长了刺,他坐立不安。他一会儿看看手边的圣旨,一会儿又偷瞄一眼旁边淡定的张默,心里七上八下的。
升官的那点高兴劲儿还没过去,就感觉自己被架在火上烤。
他现在特别怀念案子破之前,虽然过得憋屈,但至少安稳。
就在这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带着一股让人喘不过气的压力。
“砰!”
公房的门又被人粗暴的踹开了。
沈炼冷著脸走了进来,他换了身崭新的飞鱼服,腰上绣春刀的刀柄龙头,看着就很吓人。
他身后跟着两个面无表情的锦衣卫校尉,往门口一站,就把屋里屋外给隔开了。
“陆大人,恭喜高升啊。”沈炼的口气里一点祝贺的意思都没有,更像是公事公办。
他没坐,直接走到桌子前,看了陆远一眼,最后目光落在了张默脸上。
“皇上已经下旨,成立专案司,查听潮阁。由我和陆大人一起负责。”他停了一下,话锋一转,“但这案子牵扯到建文余孽,是谋逆大案,按规矩,得由我们锦衣卫主导。所以,从现在开始,所有犯人、卷宗,都得移交北镇抚司。”
陆远刚想说话,就被沈炼冷冰冰的眼神给瞪了回去。
他虽然升了官,但对着锦衣卫这位有实权的百户,还是没什么底气。而且沈炼说的也有道理,锦衣卫负责查谋逆大案,这是规矩。
沈炼的目光又转向张默,这次,他的眼神复杂了很多。
“张司务,”他第一次叫张默的官职,“你这次功劳很大,皇上也赏了你。专案司里,有你的位置。后面的事,还得靠你的本事。”
这话听着是拉拢,其实是宣布他对案子的主导权。
屋里一下就安静了。陆远急的抓耳挠腮,他既不想得罪沈炼,又怕张默这个大功臣被踢出局,心里难受的很。
可张默的反应,谁都没想到。
他甚至没抬头看沈炼,只是翻了一页卷宗,语气平淡的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沈大人,我们现在要谈的,不是谁说了算,也不是卷宗放哪。”
他慢慢抬起头,眼神锐利的看着沈炼。
“我们现在唯一要谈的,是怎么保住林沐的命。”
一句话,让整个公房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
陆远脸上为难的表情瞬间变得惨白,他想起了张默昨天晚上的警告,一颗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沈炼的瞳孔猛地一缩,脸上刚装出来的得意劲儿,被这句话撕开了一道口子。
一股火气从他心底冒了出来。
“张默!”他的声音突然高了起来,带着被人踩了尾巴的火气,“你是在怀疑我锦衣卫的诏狱吗?!”
沈炼往前走了一步,那股压力一下子笼罩了整个屋子。
“别说是一个林沐!就是朝廷一品大员,进了北镇抚司,是死是活也由不得他自己!诏狱从建起来那天起,就没犯人能跑掉,也没外人能闯进去!”
他的声音充满了锦衣卫的底气。
“我的人,二十四小时轮班看着!所有吃的喝的,都要检查三遍!任何送进去的东西,连根线头都得查清楚!你想告诉我,在这种地方,还有人能杀了他?”
沈炼几乎是在吼,他受不了一个刑部的小司务,来挑战锦衣卫的脸面。
陆远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沈炼一生气拔刀砍人。
面对沈炼的火气,张默还是很平静。
他站起来,慢慢走到沈炼面前,两人离得不到一米。
他一点没被沈炼的气势吓到,反而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的说道:
“沈大人,你说的都对。”
“诏狱是铜墙铁壁,这谁都知道。听潮阁的人不是傻子,他们不会蠢到派人劫狱,那是找死。”
听到这话,沈炼的脸色缓和了点,以为张默要认怂。
可张默的下一句话,却让他心里一凉。
“但是,大人。”张默的语气冷了下来,“最坚固的堡垒,都是从里面被攻破的。”
“你说的对,他们不会从外面闯进去。因为他们的人,很可能早就在里面了。”
沈炼的瞳孔,第二次剧烈收缩!
“你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张默盯着他的眼睛,“林沐必须死。不是因为他杀了柳如烟,而是因为他还活着,并且开了口。他的脑子,就是听潮阁埋在应天府最大的秘密,也是最大的威胁。”
“为了除掉这个威胁,听潮阁会不惜一切代价。”
张默的声音压的很低,却听的人后背发凉。
“一种没颜色没味道,发作很快的毒药。可能就藏在一片菜叶子后面,可能就融在一碗水里。甚至,可能只是狱卒给他上镣铐的时候,一个涂了毒的戒指,不小心划破了他的皮。”
“他会在睡梦里死掉,死的很安详,就像是心脏病发作。仵作什么伤口也验不出来,也验不出中毒。只会得出一个结论:犯人长期受刑,身体扛不住,死了。”
“这听起来很合理。”
沈炼的嘴唇开始发白,他引以为傲的三重检验,在张默说的这些手段面前,显得那么可笑。
张默没停,继续说:
“或者,他们会用更简单的办法。”
“伪装成自杀。一根撕成条的囚服,一段磨尖的骨头,甚至只是让他用头去撞墙。只要收买一个狱卒,就能造出无数种他畏罪自尽的假象。”
“到时候,人死在你的诏狱里,你怎么跟皇上交代?你跟皇上说,是犯人自己想不开?你觉得皇上会信吗?皇上只会觉得,是你锦衣卫没用,把人犯给弄死了,查建文余孽的唯一线索断了!”
“到那时,你沈炼,你整个北镇抚司,就是这桩谋逆大案里,最大的罪人!”
“轰——!”
张默的最后一句话,像一道雷,在沈炼的脑子里炸开。
他脸上的骄傲、生气、不屑,这时候全都没了,只剩下一片惨白。
他一直站在锦衣卫的角度想怎么防守,却从来没站在敌人的角度想怎么进攻。
他想了一千种从外面防的可能,却没想过,敌人最狠的一刀,会从里面捅出来。
张默说的没错,听潮阁要杀的,根本不是林沐这个人。
他们要杀的,是林沐脑子里的秘密。
而他沈炼,就是那个秘密最后的看门人。一旦门破了,他就完蛋了。
一股凉气从他脚底板直冲脑门。
他再也顾不上面子,顾不上跟陆远争权,也顾不上跟张默置气。
他脑子里只剩下两个字:
回去!
必须立刻回去!
沈炼猛的转过身,一句话没说,甚至没再看张默和陆远一眼,急急忙忙的就朝着门外冲了出去。
他带来的那两个校尉还没反应过来,也只能手忙脚乱的跟了上去。
看着沈炼仓皇跑掉的背影,陆远傻站在原地,张著嘴,半天没合上。
他看着张默,眼神里已经不是佩服,而是害怕。
这个年轻人,就靠几句话,就把一个锦衣卫百户的骄傲全给说没了,让他吓得落荒而逃。
这已经不是破案了。
这是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