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
沉重的铁门在身后关上,彻底隔绝了林沐的哭声。
门外的廊道里,空气好像凝固了一样。
陆远吐出一口长气,后背已经湿透了。他看着张默的侧脸,眼神里满是畏惧。
他本以为已经很高看这个年轻人了,今晚过后才明白,自己看到的根本不算什么。
廊道的阴影里,沈炼走了出来。
他脸上的戾气不见了,只剩下凝重的神色。
他走到张默面前,两人四目相对。
没有了之前的敌意,只有死一样的寂静。
过了许久,沈炼的喉结动了动,声音沙哑的说:“这个案子已经不是刑部能碰的了。”他看着张默,一字一顿的说,“从现在起,关于‘听潮阁’的所有供词,都将列为北镇抚司的最高绝密。林沐这个人,也必须由我们锦衣卫全权看管。”
这是宣告,也是一种解释。
他没有为之前的粗鲁道歉,但这句话,已经是一种认可。
“我明白。”张默点了点头,神色平静。
他似乎对抢功毫无兴趣,做的这一切,好像只是为了验证心里的某个想法。
张默这种置身事外的态度,让沈炼心里更沉,他发现自己越发看不透这个年轻人。
陆远张了张嘴,被沈炼锐利的眼神一扫,又把话咽了回去。他知道沈炼说的对,案子牵扯到谋逆,远不是他一个刑部侍郎能沾手的。
“这事,我会亲自向指挥使大人禀报。”沈炼深深的看了张默一眼,“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转身快步离去,背影带着一股紧迫感。
看着沈炼消失在黑暗中,陆远那颗被压下去的心,终于又忍不住的狂跳起来。
回到刑部衙门,陆远整个人都异常兴奋。
一进后堂,他就忍不住来回踱步,脸涨的通红。
“张默!我的好司务!你可真是我的福星啊!”
“你知不知道,我们这次办成了什么事?我们破了应天府的悬案!我们让锦衣卫求着我们办案,最后还是靠你才审出了结果!”
他越说越兴奋。
“我要立刻写奏疏!我要把柳如烟的案子原原本本呈上去!供词虽然要交给锦衣卫,但案子是我们刑部查明的!我要让陛下知道,我刑部有能人!有你张默这样的人才!”
陆远已经开始想象自己在朝堂上压过大理寺和都察院那帮老对头了。
然而,他一回头,却发现张默没有半点高兴的样子。
张默正坐在桌案前,看着那份结案陈词,眉头微锁。
“怎么了?”陆远察觉到不对劲,脸上的笑容也收了收,“我们赢了,你怎么还这个表情?”
张默抬起头,目光深沉。
“大人,我们没有赢。”他的声音很轻,却让屋里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我们只是捅了个大篓子。”
陆远一愣:“什么意思?”
“您想。”张默站起身,慢慢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这个听潮阁,是个什么样的组织?”
他没有等陆远回答,就自己说了下去。
“它由一群亡命之徒组成,核心成员背负血仇,为了复仇大业,可以隐姓埋名十几年,散尽家财。这是个纪律严明、手段冷酷的组织。”
“为了保守秘密,他们能命令林沐去杀一个自己放在心里的女人。”
张默转过身,盯着陆远。
“那么大人,您觉得,这样的组织在知道林沐被活捉,并且说出了‘听潮阁’三个字后,他们会怎么做?”
陆远脸上的兴奋,像是被一盆冷水浇灭,瞬间没了踪影。
他的嘴唇动了动,一个念头不受控制的冒了出来。
“他们他们会”
“他们会杀人灭口。”张默替他说了出来。
“没错。”张默的语气很冷,“对听潮阁来说,柳如烟只是个可能泄密的风险,但被关在诏狱里的林沐,却是个已经点燃的火药桶。他知道的太多了,知道组织的架构,知道其他成员的身份。他活着,就是悬在整个听潮阁头顶的一把刀。”
“一个连自己人都能清除的组织,怎么可能留下这么大的活口?”
陆远听得冷汗直流,之前的兴奋全变成了后怕。
“不不会吧?”他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声音发颤,“林沐现在在诏狱里!那可是大明防卫最严的地方,铜墙铁壁,谁敢去那里灭口?”
“硬闯是找死。”张默摇了摇头,“但听潮阁经营了十几年,谁也不知道他们的手伸的有多长。或许在商界,或许在官场,甚至就在锦衣卫内部。”
“他们不会用刀,那太蠢了。会用更聪明的办法。”
“砰!”
就在这时,屋门被人一把推开。
沈炼去而复返,脸色比刚才离开时还要难看,阴沉的可怕。
他没有理会愣住的陆远,而是直接走到张默面前,将一份刚用快马送来的密信拍在桌上。
“宫里来消息了。”他的声音压着火气,“陛下已经知道,龙颜大悦,命三法司会同锦衣卫,彻查此案,务必将‘听潮阁’一网打尽!”
陆远听到这话,本该高兴,此刻却只觉得脖子后面发凉。
沈炼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张默的脸,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你说他们会杀人灭口。”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动手?”
张默的目光从密信上扫过,最后落在沈炼布满血丝的眼睛上。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让在场的另外两人都感到一阵寒意。
“他们不会让林沐看到明天的太阳。”
“动手的不会是刀剑,也许是毒。”
“用一种不易察觉的慢性毒药,能混进饭菜和水里。又或者,伪装成他畏罪自尽。总之,他们会让他死的‘合情合理’,让所有人都以为,是锦衣卫的酷刑让他挺不住了,或是他自己了断的。”
话音落下,屋里一片死寂。
一场针对林沐的无声倒计时,已经开始了。